第二天一早,毛珌琫开门去挑水,一推开门就被站在门口的人影吓得心头跳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那个蠢师兄。

一夜不见,只见自己这位师兄一脸萎顿,毛珌琫在心里笑翻了天,可面上还绷着。

何洛见到师弟面无表情的样子就来气,可眼下自己虚脱得很,根本不能跟这力气能和狗熊相比的傻大个比,于是机敏的选择了温和路线。

“师弟,师父起来了没有啊?”

毛珌琫摇摇头。

明知故问,明明晓得师父是那种睡觉睡到自然醒的性子,还来装模作样问这样的话。是怕师父晓得自己惹了人家小姑娘把他骂一顿吧?真是个蠢师兄,师父早就晓得啰。

他挑着水桶就走,何洛望着师弟走远的背影呲牙挥了下拳头这才进了院子。

蛊门的人手段难测,别看银霜年纪小,原来怕是被她婆婆当成接班人培养,才十岁的年纪,动起手来竟不叫人查觉。

伍三思一个生气徒弟惹事生非,有心教训,一个则看不惯这傻徒弟撞了人居然不知礼数,因此乐得看热闹。他晓得,银霜别看年纪小,精着呢,晓得事情要把握个度,果不其然,早上这蠢徒弟赔礼道歉又夸人家小姑娘漂亮得像朵花,银霜就晓得见好就收,拿了个小捣药罐捣了点不知名的干草根混了蛋黄糊让何洛吃下去,立竿见影的,何洛就吐出一了团绿幽幽的指甲头大小的杂草团。

何洛这下是服了,夸起小姑娘来简直没眼看,还是伍三思咳了一声才止住他涛涛不绝的势头。

师徒几个打了拳,银霜勤快,借机热好了馒头夹好了咸菜,三个大男人一个小女孩子挤着个小巴巴的桌子把早饭吃了,等何洛走了,小徒弟坐在院里分捡昨天收来的东西,伍三思则把桌子搬到了屋门口的地方,教银霜读书。

他们这样的模式已经固定了的,教了大概快一个小时,忽然外头响起了敲门声。

师徒两个住在这块,没什么来往的朋友,这个时候张大顺也肯定挑着担子去外头转悠了,毛珌琫起身开了门,银霜好奇的看向门口,门外头站着一个通身气质内敛的瘦老头,三人只打量一眼就晓得这人能穿着细纹上好布料的棉衫,身份应该不低。

果不其然,这八字胡老者见到门开就客气的自报家门:“几位好,老夫是唐氏文化商行唐四爷的管家唐礼,昨儿晚上我们在唐氏铺子门口见过,冒昧来访实是因为我们四爷有心想请伍师父过去说说话。”

他说着看了看院里摆放的东西,笑得极为真诚:“不知这些物件卖不卖?小店作的文化古玩生意,看伍师父与高足收来的好东西不少啊,我代表唐氏高价收买,伍师父可愿意?定是不会让您吃亏的。”

他用上了尊称,又点出了昨晚店门前的事,伍三思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只一回想就从记忆里扒拉出来了那个浑身阴秽煞气却了然无事的年轻男子,再加上他顺口提点了另外一人,这叫唐四爷的男人怕是因为这个上了心。

伍三思心电急转,面上却不显,挂着淡笑道:“您客气了,在下一介不入流的碗担业,不敢当唐四爷贵人相邀,怕是有损四爷颜面,您还是请回吧。”

他是真心不想跟这样的人物沾上关系,可对方却不这样想,这位唐管家性格也好,一点也不动气,面上仍是得体又亲切的笑:“伍师父可别这样说,我唐家也不算得大家,老爷早年吃尽苦才有的现在,也不是勉强人的性子,看伍师父与高足收的这些物件,想来是要买卖的吧?我唐氏正巧做这行当,不知可不可以卖给唐氏?”

唐管家客客气气,伍三思倒不好再说别的,收来的东西反正不是卖这家就是卖那家,既然有人收,当然愿意卖,于是点点头。

唐管家爽快,给的价不错,等他拉着一车子物件儿走了,毛珌琫才凑近来说:“这样的冤大头要是再来几个就好啰。”

一句话说完,就换来他师父和银霜一个白眼。

伍三思惦了惦手里的大洋,心道没有另外几个,只怕这一个都要把他们惦记上啰。

把徒弟连担子踢了出去,伍三思继续坐下来教银霜读书。且不提他这边半点莫受影响,那边唐礼坐着车回了唐氏后恭敬的把事情详细回报了唐四爷。

“四爷,那伍师父那么年轻,真有能耐?莫不是骗人的吧?”

“那尊仕女绘,今儿我爹又请人去看了,请的阎栖山阎大师去瞧的,阎师傅看了,对修复师傅赞不绝口。能得全国有名的阎大师一声赞,可见那位年轻的何师傅手艺之高超,他手艺高超却尊那样年轻的少年人当师父,你说呢?”

唐四爷把玩着管家从伍师父那里收的锡壶,嘴角闲散的叼着烟道:“越是不来,怕越是看出我这里有问题。想那刘备还三顾茅庐访聘诸葛先生了,倒是我错了,明天备上礼,我自己去走一趟。”

唐四爷算盘打得好,可惜第二天去扑了个空,伍三思一早就带着徒弟和银霜出去走街串巷收东西去了。

唐四爷也不气馁,也不生气,去园子听戏,吃饭,到了傍晚一个小车又溜达过来,等到伍三思师徒回来,天都早黑透了。

伍三思还想着有钱的老板总不至于跟自己这么个小人物较劲,看到站在门口靠着墙抽烟的唐四爷还真怔了怔,心下了然,这人怕是盯上自己较上劲了。

他面上不显,客气请人进去坐着喝了杯茶,唐四爷更客气,道了谢还真就只坐一下就走,临走了道:“冒昧来访,给伍师父添麻烦了,是唐四的不是,就此告辞,唐四明日再来。”

人一走门一关,伍三思的笑脸就垮成了一团,皱巴巴的像团咸菜干,毛珌琫知机的转过脸,银霜倒是无顾忌,好奇的问:“三叔,这人为什么非要拜访三叔啊?”

伍三思马上板脸,正想用大人的口气教训这小姑娘,结果人家小姑娘自己接上了口:“我晓得啰,肯定是大哥老板跟他认得,大哥修复手艺好,就被他晓得了,再晓得你是大哥师父,那手艺肯定更好,就想来请三叔去做事啰。”

伍三思一噎,这小妹坨脑袋瓜真的蛮灵泛,看得还真清透。

他对着银霜笑笑,笑得意味深长:“对,那人是个有眼光的,晓得我手艺更好。”

第54章 应承

接连三天,唐四爷都大早前来拜访,他姿态作得好,收起人前的傲慢又凛然的外表,换了脸谦逊又礼贤下士,只言店里缺师傅,高薪并诚心来想请伍师父帮唐氏做事。

不止唐四爷,就是关大先生也有了想法。

何洛为长盛做事,既然徒弟技艺高超,做师父的肯定是更厉害,关大先生那晚回去,依着伍师父的提点,先在门口把周身拍了这才进的屋,然后又要下人熬了大量艾叶子水洗了个澡。他这样的作态,引来了几个姨太的好奇,就连聂璇都觉得奇怪。

到了次日,关大先生吃了饭坐上车往长盛走,结果四姨太要车子跟别的太太出去逛街,于是关大先生喊住了聂璇,挤上外甥女的那个车。

他自己平时坐的车子在后头,眼看着开出公馆几十米了,后头他的车子也不晓得轧到了么子东西,司机下车去看情况,就听到枪响,砰砰的好几声,司机连惨叫都没发出来就倒在了血泊里,车窗玻璃也碎了一块,里头的四姨太放声尖叫,聂璇反应快,喊司机赶紧找个遮蔽处停车,护卫队的两个车一左一右把关大先生和聂璇团团围了起来。后头枪声又响了六七响才停下,过了好一阵,护卫队长派了人让过去看情况,那人白着脸摸索着过去,不久就转了回来,说四太太坐的车子的司机被打死了,好在四太太靠左边坐的,右边是她的佣人乐妈,歹徒是从右边开的枪,乐妈给四太太挡了两枪,四太太见了血,这才一个劲尖叫。

关大先生气得不行,让人赶紧把乐妈送去医院,又要人喊警察来报案,聂璇在一边站着,脸色也难看得很,说道:“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敢开枪袭击舅舅,肯定是那个孙老板!”

关大先生黑着脸,心里也作同样想法,也不晓得为么子,他在枪响的时候居然想起了那个年轻少年人说的那句:“关先生运势往低还夜里出来走,回去了在门口拍拍衣,让屋里人熬点了艾草好好洗洗吧。”

那年轻人说得对,从上回船货被劫开始,他关伭山的运势就不好走了,莫名被孙世庆这条疯狗给咬上了,不止要抢他的货,现在更是想要他的命!

姓孙的一条狗,敢有这包天的胆子,说穿了其实还是日本人给的,前几天劫船,动手的可不止自己,还有唐四爷。唐委员作靠山,按理来讲日本人多少要有忌讳,可眼下全然不顾扯破脸都要自己死,是想拿自己做样子警告唐四爷?还是说,他们发现了……

不,不可能的!这个秘密除了自己,就是跟了自己多年的杨管事那个死了的崽晓得,根本不可能还有第三个人知道当年的事情。

想到这里,关大先生打住了思虑,脸色非常不好看的跟聂璇讲:“你先回长盛帮我看着生意,我去找唐四爷。”

聂璇应了,关大先生上了护卫队的车子,吩咐司机往唐氏开。

他到唐氏扑了个空,没想到四爷并不在,出了门关大先生让杨管事打听唐四爷的去向,等回到长盛,关大先生想了想,让人把何洛请去办公室。

何洛一头雾水,不晓得大老板找自己做么子,等坐下了,先听关大先生和蔼的表扬了一番他的做事能力,随后关大先生进入了主题:“何师傅啊,我记得你是从下边云山县那里出来的?来省城还适应不,你手艺好,这次修复的仕女俑帮了我个大忙,按理讲,给你的工钱再往上涨些也值当,可是你才来莫久,要是太打眼,越过了其他年长的师傅,怕是要引起别个有想法,就没有给你加得蛮多,你不介意吧?”

何洛赶紧摇头:“不介意,我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能得到这么好的差事就很感激了,工钱也不少,实在是大先生的照拂,我何洛心里晓得,也非常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