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龙皮打开,泥土被刨到一边,光线进了棺,伍三思恍然看着自己的手微微叹口气:姓关的怕是要验货,验货就是取血,自己这一受伤,他们那些人就得疯了。
一口气刚叹完,头顶就传来轧轧的棺盖移开声,随着一缕真正的光线从角缝里钻进棺内,伍三思微微眯起了眼睛。
何洛晚上做了个梦,先是梦到他娘带他离开何家村去拜师,在路上他反骨得很,不肯去,他娘急得不行了突然往地上一倒,人都厥了过去,把他给吓得,魂差点儿没了。好在掐人中又胡乱又手从人家鱼塘里捧了水给他娘喂了,他娘好半天才睁开一丝眼,看着他也不说话,只是默默默的流眼泪,直看得他心慌不已,他娘才开口:“娘求你了,去那里去,娘不害你,你信得……”
何洛就在他娘面前跪了下来。
他不想去,他想跟族里的老叔学手艺,当猎人,可他娘似乎他不点头就随时要走的样子,看得他心窝子更痛。
何洛喊了声娘,后脑勺突然挨了一下,他眼一黑,一睁开,面前哪里还有他娘,面前是一片竹木搭合的简陋茅顶屋,他正眼熟,后脑又挨了一记揍,接着就听到他师父的声音:你这个蠢徒,为师怎么就收了你这个蠢徒!敢同狼抢呷的!你胆子这么大,怎么不上天啊?
何洛马上就想起来这是他入师门第三年的事,他在山里打到一只野羊,结果血味引来了五六只狼,他不甘心白白把自己的成果给让出去,就拿着跟自己手粗的削尖一头的树棍儿、仗着自己学了功夫,跟狼斗了起来,下场可以说是惨烈,要不是他师父来得快,他怕就得给咬死了。
他心道我怎么回年轻的时候了?嘴上却有点讨好的喊了声师父,结果眼一睁,天亮了。
他看了一圈没看到他师弟,把自己捯饬好了揉着太阳穴下了楼,发现毛珌琫已经坐在餐桌边了,两个问了问唐管家晚上可有外头查找师父的消息,说话间唐四爷也下了楼,于是师兄弟一边呷饭一边就这个事做了一番交流与推测,然后出门各自往自己的目的地去。
毛珌琫去的关大先生的旧屋,何洛同马浚生就去的藩城堤,刘管事晚上通风报信告诉他们的那个小雅文斋。
监视的人并没有发现么子异常,后头水路也侧重盯着,但显然,关大先生也莫有从水路翻窗回去,但盯稍的人不敢大意,何洛想到也心里焦急担忧,因此一提出来这边看看,唐四爷便把马浚生这个办事利索又果断的手下拔给他使唤。
车子离着两个街口,两个人趁行人不注意下了车混进人流里慢慢往那条街走,到了后马浚生按何洛讲的,装成个锦袍看文物的富家公子,看看门匾挑店进又两手空空出来,从街头循序渐进的往小雅文斋那头移动。
何洛则见到了扈老十和范十九爷派过来的手下,两边寒暄了几句,眼看人要看不到了,他让两人回归原位自己追了上去。
就在他穿梭人群又缀上了马浚生时,横斜里突然一个报童窜了出来,何洛刹车不住,同他撞在一起,报童连人带报摔在地上,哎哟哎哟的直叫。
何洛看一眼前方,马浚生已经抬步进了万宝斋,便蹲下一边帮报童捡报纸一边低声道:“莫撞到哪里吧?你卖报也看着点子路,莫这么莽撞了。”
报童也晓得自己错了,连声道歉,爬了两次没爬起来,何洛就把手递过去准备给报童借力。
这力是借了,报童一拉就起,但一握到这报童的手,何洛就感觉自己手掌心一痛,心下大惊就要变脸,哪想到他想要发声,却发现自己竟瞬间讲不出话来,同时身体还一瞬间麻痹失去了知觉。
中招了!
他反应不慢,但对方显然有备而来,有两个汉子下一刻就各自从后头到了他两边,一人一只手牢牢的扣住何洛的手臂,嘴里讲着么子“三儿,脸色这么差,是不是犯病了?大哥二哥带你去看医生”的话,大力带动何洛往前走。
报童把报纸往自己手上一搭,笑嘻嘻的一溜烟化成一条鱼混进了人海,很快就不见了。
第569章 失算
马浚生从铺子里出来后习惯的借着理衣裳往后头看了看,却没有看到何洛的身影,他走了几步,似乎看着牌匾挑着店,眼角却是在留意后边,然而一只脚迈进隔壁店了,也没有看到周围出现自己的临时顶头上司。
莫不是途中看到哪个讲话去了吧?
马浚生心想,另一只脚起来的时候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光:不对!
这何师傅是少帅的大师兄,失踪的人是他们师父,何止他急,看少帅派了上千人还到处封关建卡就知道。何师傅这两天找人的焦急他也看在眼里一点,一起还共过事,那个男子虽然同他师弟在一起时不着调,但一般时候却很顾全大局,拧得清场面,也诚信。
一个坐在车上还心神不安强忍焦虑的人,不可能说走就走,连通知自己一声的时候也舍不得挤占出来。
马浚生一个转身冲到街上,往路两边张望,实实在在是没有看到何洛的身影,他脚下不停,赶紧仔细想了一下在街口何洛同江湖人讲话的时候,那两人的样子,快步原路回去找人。
江湖人发动起来找人的动作就迅速得很,一开始还莫得信息,后来问到丐门一些包打听与小乞身上,终于有个小乞丐呷着半根烤红薯一拍脑门想了起来:“那条街啊,我想起来了,有个铺子伙计出来赶我的时候路边有个人力车停着,我正好撞在车前边的拖把手上,车夫骂我就就回头跟他赔礼来着,正好看到两个男的中间挟扶着个个头高大的年轻人往车上坐。那年轻人脑袋垂着,被先上车的拖着左手,右边的人则在推他右边身子,两人合力把他弄上的车,因为上车时晃荡,脸现了出来,长得蛮周正,浓眉大眼的。我当时还奇怪,这年纪轻轻的,也不晓得得了么子病,脸色看起来还好,居然人是个晕的。”
马浚生马上问擅画的人有不啰,正好有,便赶紧让这人按他的口叙特征把何洛的长相画了出来让这小乞丐辨认,结果小乞丐一看,说:“就是他!”
这下子不用讲,他这临时上司是被人给算计了绑走了。
马浚生赶紧让小乞说出看到的两个大汉的样子,然后拿着画像黑着脸去把这事儿打了报告。
接到电话的唐四爷心情很不好,隔着话筒马浚生都听出来声音像是灌满了冰渣子:“查!给我查!尽快把人找出来!”
彼时马浚生还不晓得何洛遇袭的同时,另一头关府旧宅外毛珌琫也遭到了暗算。
这个大个子显然心思比何洛要更深沉一些,也更冷漠很多,至少同样的招式在他这里就没见效。
毛珌琫完全没有一点打算要把人拉起来,反而冷冷的垂眼看着报童。
他个子高大,尤其肩宽背厚,眼睛看人时不带感情,仿佛闪着凶光,倒让报童一下子卡了壳,伸着手在空气里忘了词。
“porcelain……”
报童一头雾水,啊了一句。
毛珌琫这下眼神可真冷了,警惕的退开一步:“瓷器,你北方来的碰瓷的吧?听说前朝北方那些个落魄八旗子弟发明了这种骗术,拿个假瓷儿当名贵的真品,然后找人故意撞一下,赖上人家陪钱儿。”
这下报童看毛珌琫就是眼带惊慌了,也不叫痛了,一溜爬起来就跑,连自己的报纸也顾不上了。
藏身在附近的几个汉子眼见不对,互使个眼色,其中一个穿黑衣的快步上去从后头伸手往毛珌琫肩膀上拍,另一个则绕到了侧前一些迈步出来喊着:“哎呀,这么多报纸,哪个掉的啰?”用动作和声音吸引毛珌琫的注意力。
他声音有点大,吸引了周围停步看热闹的人反应过来,马上就有人跟着上前捡报纸,人群一躁动,反而自然给了背后偷袭的那个汉子做了掩护,等感觉不对,毛珌琫一个反肘后击,袭击的男子的手才沾上衣裳,就因为这招反攻不得不停手人往一边侧了一下以躲过攻击。
毛珌琫看着块头大得像头熊,身手却灵巧得像只猴子,他反应与速判极快,瞬间就明白人涌上来的现在根本不适合大开大合的手段,当下脚前半掌一个禹步半转,手就刁钻的使出了螳螂拳的招式往后头的人打去。
那个汉子一击不中心知机会已经没了,也不跟毛珌琫纠缠,伸手抓了个路人过来就往毛珌琫身上推,另一头捡报纸的那家伙倒没放弃,眼看同伙暴露,而目标又心神系在同伴身上,当下一个大跨步冲上去便双掌齐拍,绵绵如滔滔潮水奔涌不绝,带出一片残影。
毛珌琫正追击偷袭的人,听到身后动静有不对,当下再次禹步半转,避开被推过来的人,一个大男人使出了一招贵妃醉酒半侧倒身的姿势,双掌运气同这人两掌相击。
毛珌琫的武功走的刚猛内功路线,对方显然也是,两个对掌,旁边的人都听到砰的一声大响。
这人被毛珌琫全力一击击得退后一大步撞在捡报纸的路人身上,眼前一花心知目标是个硬骨头,超出了他们的想像,而且同为武人,自然也是一招比试就看出目标人物不仅内力比他高一点、功夫比他俊一些,就连灵巧度也不差,而他被路人绊了失了平衡,想再出其不意怕一时间根本讨不了好。
他拇指扣住几个手指指尖,猛的对着毛珌琫就是一弹。
有暗器。
毛珌琫顿步变招,第二个偷袭他的家伙顿时撑踩着路人的背与肩一溜烟的跑远了,钻进了人群迅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