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恍然在何洛心头滑过,他一时怔住了。
外人看来他化身成了一坐雕像,可只有何洛知道,很多零碎的片断如同烟花在他头脑里闪现又消失,最后定格在几个面目狰狞的汉子举起一方玉刻印章猛然砸在自己脑袋上,尖锐的痛伴着发黑头晕与脖子上的东西被大力拖扯……
下头的司机不敢催他,抱枪警惕的环视四周好一会儿才等到这位高人从人家屋顶上下来,结果看到何洛脸色苍白,大冷的天额头上竟然冒着细细密密的汗珠子,不由得有些紧张,问了句“您没事吧”,何洛摆摆手,回道:“走。”
虽然头痛但还是能忍的,何洛觉得这点儿痛还扛得住,他急着想去其他的地方看看,看看那些组成大阵的人和物,从而仔细推敲出到底还欠缺什么。
他们奔走在人流当中,无视那些抗议的学生、进行喊话后实施抓捕的士兵警察,一个街道到一个街道。
唐四爷的力度够快够狠,游行示威的范围还没有扩散,他就硬生生将之压缩在省城的一角死死包围锁住,而车站那头的查货也派驻了大量兵力,被驱赶出车站的乘客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么子事,只或远或近的听到了像是枪声的声音。
地面上并不平静,而在黑暗潮湿的地下,被做了手脚的老鼠们经过了被抓的可怕后得到自由就飞快的逃窜向四方,借着省城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下水道与诸多的古墓,一点一滴的化身成一张网的点与线,在地下缓缓铺开。
它们每经过一处岔口,被激发与带上的一个小小石头就自动从它们身上的绑带上掉落,这些小石头上有淡淡的泛紫的浅金光芒一闪而过,一个个化身成了躺在那儿抱着蛇似的尾巴啃咬的黑金交错的小婴儿,随后以它们为中心的周围冒出一丝丝的黑气、灰气、青蓝之气,似乎有引导般往这些小蛇尾人身的婴儿上飘过去。
当越来越多的气体被它们吞噬,小婴儿似乎因为吃得过多而有了一丝长大,它们咧开嘴笑起来,个个张嘴呼吸着,一张一吸之间,一蓬蓬如同蜘蛛丝似的或淡粉或淡红又或淡金淡橘颜色的雾气向四周飘散,钻进了泥土里,浅些的地下,这些雾气很快钻出地面,融入地面的气机当中往天空飘去。
一只背着石头的老鼠在地下水道里狂奔着,熟门熟路遁着气味从一处掩藏在泥土当中的破砖头的小洞里钻进去,七拐八拐在一个墓室里穿行,忽然间它停下脚步抽动着鼻子,似乎是闻到了令它喜欢的食物的香气,这只老鼠顿了一下后拔腿狂奔,边跑边闻,直到再次钻过一个小洞,令它越发饥饿的香气的源头似乎就在它的眼前。
这老鼠瞪大了眼睛,被香味吸引得忘记了小心谨慎,直楞楞的向黑暗中闪着两点红光的香喷喷的食物扑过去。
“吱!”
“吱吱吱吱!”
一阵阵尖利的鼠叫声在厚重而黑暗的地下连绵响起,最后这只老鼠不敌被自己当成食物的、身形比自己大了一倍的红眼老鼠,抽搐着被一口咬断了喉咙。
红眼的老鼠两眼放着凶光,杀死了同类后并未马上离开,而是冲着滚落在一侧的化身成蛇尾小婴儿的小石头弓背发出威嚇的声音。
眼看着那蛇尾婴儿巍然不动的吸取着周围一切极阴极秽的死气邪气阴气,这老鼠最后低下头冲着自己身上流出的黑气咬去,想将连接自己与那古怪婴儿的黑气咬断。
然而它抓咬滚跑全无作用,黑气一阵阵的被从它体内抽出,量越来越多,体积越来越大,最终如一团黑雾包裹住它。
这只老鼠显然感觉到了威胁,忽然掉头就跑,然而它发现自己像是背负了极重的压力,每一步都迈得极为艰难。
它看不到自己,随着黑气越抽越多,到后头黑中泛红,它膨胀的身体在一点点缩水,先是缩到了平常成年老鼠的体积,接着缩了一圈个头,等到它完全迈不动腿的时候,它已经瘦得像脱了水只剩一张鼠皮披在骨架上的耋老鼠辈,而当它的尾尖都不能动弹时,它已经完全成了一副脱干了水的鼠骷髅。
即使变成这样它体内被抽出的雾气还有,只是从浓到少,几乎变成了一缕发丝的细度,颜色也从暗红到鲜红,落到白中仅有一丝淡到看不出的粉色。
而这股气体的先端则连接着如同两个窟窿的鼠眼,随着鼠眼忽然动了动,里头钻出来一丝细线般的虫子头部,似乎想努力从鼠头里钻出来逃生,结果才钻出一个头便再无动弹,气体最后一丝也被抽取完成。
长大了近一倍的蛇尾婴儿打了个哈欠,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了一线。
这样的情况在众多的地下发生着。
远在军统坐镇的唐四爷猛的一震,一股玄妙的感觉,就像是天生的,在他脑海里升起。
敌人在北边地下!
第370章 发现
“全力搜索以城中心往北的区域!”
唐四爷一的令下,自己操起大衣就走,刚到楼下,有人跑着追上来拦人:“少帅,少帅,小伍师父让我带句话给您:阵之心,不可轻易动。”
么子意思?
听到的人都一头雾水,倒是唐四爷若有所思,把总指挥一职交给了李旅长,自己大步走到军情处,就看到给李清和师父安排的屋子门开着,正有士兵抬着一筐筐的树叶石头还有铁笼子里的一窝窝吱吱乱叫的老鼠往外走,又有人抬着同样的东西往里进。
“四爷,你是我们设计出来的这个大阵的阵眼中心,可不能出去。”
伍三思不等唐四爷开口,就直接将话挑明了。
李清这会儿从旁边屋子过来,闻言接口道:“大阵已经触动了对方,他跑不了,只有毁了阵眼才能破阵而出,所以一定会来想办法杀您,我们的意思是外松内紧,来个瓮中捉鳖。”
就凭他和小伍师父的销器门手段与术师术法结合而布下的这天罗地网,这如同阴沟里的老鼠似的日本人一定能被逼迫现身。
李清说完就扭头跟伍三思讲了下他得布置军统处就出去了,等他一走,伍三思这才停了活计,面色不变但眼神微微严肃的直视唐四爷:“四爷你可要小心些,李清心里有怨。”
唐四爷应下,伍三思瞧出他神情里有一丝微妙的不解,心下叹息一声。
唐四爷对江湖人还是了解得不多,更不晓得销器门那些手艺人的疯狂,尤其像李清那种完全把自己制作的傀人当成妻子热爱亲密的男子,他们自己受伤无所谓,却会因为自己看重的对象或作品受到伤害而怒恨报复伤害到它(她)的家伙。
肖夫人损伤不轻,虽说是因为助他们从无数的俑人追杀中脱困而伤,但讲究起因还是因为唐四爷下了重聘,他们夫妻应聘而来。
一个傀人,低级的不过是木制,但像肖夫人这种逼真到如同真人的傀人,简直就是神工巧匠穷极一辈子追求的巅峰,就他晓得的现在的江湖,师门记载的历代祖师们的游历所见所闻,几千年来也不过就出了三位,这李清与上一位都还隔了八百年的光阴,能登峰造极的都是狠人狂人,他已经将制器当成了骨血和人生,所以他对肖夫人倾注的爱,可能跟何家祖坟里的地火海狱一样热烈浓郁。这样的人一定会因为肖夫人的重伤而怪恨周遭所有沾有关系的人物。
但现在,他应该还不会对唐四爷下手吧?
伍三思心想。
毕竟李清要修复好肖夫人,欠缺的珍稀材料可不少,他一个光靠江湖赏单赚钱过日子的江湖人,尤其还要藏拙怕被人知晓肖夫人存在的销器人,所得钱财肯定是有限的,哪支撑得起他购买得到那些珍稀材料?自然得借着这次因为唐四爷他们一行任务而受伤的原因扒着唐四爷弄材料修复肖夫人。
所以唐四爷暂时应该还是安全的。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他气愤不过,做一点点小手脚呢?不伤筋动骨,却让人难受一阵,也不是不可能。
这世上,可怕的东西不少,可最可怕的,还是人心,最难猜测的,也是人心。
正如李清和伍三思他们预算的,深藏在大宅里的佐佐木在第一只老鼠对上自己下了蛊的蛊鼠时就通过蛊虫的死亡感觉到不对。可他来不及细想蛊鼠遇到的是么子,接二连三的蛊虫的死亡就将他逼得受伤不轻。
佐佐木研制的血吸虫这种极难消灭的新型蛊虫前些时候根本让人束手无策,这虫体积小,又添加了蚯蚓的特质,可以断成两截后两截慢慢生长成新的蛊虫,断的节数越多,变化的虫子越多,一只蛊虫死亡对佐佐木的伤害非常小,但若是不停的有蛊虫死亡,数量叠加起来,也就能够让他吐上好几口血了。
对本来有伤在身的佐佐木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
“有人能压制我的蛊。”
佐佐木阴沉的道,心头却是惊涛骇浪和一股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