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璇性子发跳,又在外头留学了几年,做派都是洋人那套。不过这事也提了个醒,小璇大了,她父母又过得早,自己从小把她养大的,当得是个亲女儿了,这回了国,怕是要提醒她一下,注意点跟人交际,她这个年纪,要是传出去不好听的话,影响了闺誉就麻烦了。
想到聂璇的年纪,关大先生又想,得叫屋里的几个姨娘帮着相看一下,搞点子聚会,让小璇跟上流社会的子弟们接触一下,自己帮着掌下眼,是该得给她挑个合意的女婿了。
哎,时间过得也是快,一眨眼,小女娃就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了。
聂璇还不知道自己舅舅开始操心自己的人生大事,她懒洋洋的拿着个书坐在窗户前,透过对面一楼半敞开的雕花窗户看着舅舅的几位姨太太在喝茶吃点心,不由得撇撇嘴。
舅舅么子都好,就是挑的姨太太不好,尤其那个穿着绿锦暗牡丹纹,头发烫成大波浪,嘴擦得通红的四姨太,听说是从百乐门出来的,年龄就比她大两岁,才二十二岁,只坐着都妖妖娆娆的,捏着点心的手翘的那个兰花指,别提多做作了。
她在心里批判了一下这个四姨太李妙花,转头又想到何师傅拒绝自己的话,心里觉得更烦,把书一扔,喊金桂:“金桂,给我拿衣服出来,要一套和女校学生装差不多的。”
金桂应着进来,看到地上的书就晓得小姐又生气了,她也不敢去捡,赶紧去开了柜子找衣服。
聂璇换了衣裳,领着金桂出了关公馆,金桂小声问聂璇:“小姐,我们去哪儿?”
“去长……不,去……算了,去长盛,这两天没上班,怕是舅舅要说我闲话了。”
金桂哪敢应啊,跟着聂璇上了车,心里却在想:小姐从上回从长盛回来就不高兴,这回口气不想去又还是要去长盛,这到底是怎么了?
司机开着车往八角亭走,这个时候人多,车也多,好不容易开了一段路到了人少的地方,把速度提起来了,刚跑动没多远,旁边一个巷口里突然窜出来一个人。
金桂吓得大叫:“小心!有人!”
司机也吓得拉刹车打方向盘子,那人也不知怎的,根本没有看两边路,像是后头有鬼追一样跑得又凶又急,聂璇和金桂,以及看到的行人吓得同时尖叫起来,就听到砰的一声,这个人被前头那车子撞得飞了出去,撞倒好几个躲避不急人,最后撞得一辆人力车严重晃了好几下才掉到地上动也不动了。
“出人命啰!出人命啰!”
大街上的人喊了起来,一团乱,司机赶紧对聂璇道:“小姐留在车上,莫下来,我去看一下。”
“快去,你快去,喊个车把那个人送到医院去。”
司机下了车,聂璇跟金桂两个抱在一起吓得快要发抖了。
金桂吓得声音都在发抖,快要哭出来了:“小姐,小姐,那人……那人……莫有死了吧?”
聂璇也害怕,听到这话更是心跳得厉害,她压了压嗓子,自己都能听到自己声音也是个抖的。
“不……不知道……”
说着,眼角好像看到人影,侧过脸去一看,刚才被车撞的那个人冲出来的巷子口正有几个汉子返身离开。
第31章 捡个小姑娘
好在司机回来的快,只摇了摇头,不肯说实话,就叫金桂赶紧关紧车门,说等警察来了,到时候和他们说一声,派个人过来帮忙送小姐去铺子里或回公馆。
聂璇知道怕是这个人出了大事,看外头越来越多的人涌过来看热闹,路头车后都堵住了,车子根本离不开,深吸了一口气后就和金桂窝在后面不敢动弹。
这头看热闹的围了蛮久才在姗姗来迟的警察的驱赶下散开,警察们胆大的上去把人扒翻过身来一搭手,那人已经没有什么气了,骂了句晦气,几个人就吹哨子赶人群离开,等把被撞的人弄开,又请了前头撞到人的车司机和车里坐的贵太太去警局了,一个年轻面嫩的警察则被派过来送聂璇回去公馆。
出了这么一趟糟心事,她哪还有心思去长盛?只想回家里好好安慰一下自己饱受惊吓的心。
这头长盛的聂小姐调转车头打道回了府,到家门口时警察也把那人给拉到了警局,下车的时候又引起好多人惊呼围观,警察们再次吹着哨子赶人,毛珌琫挑了腾空了的担子,他个子高,一抻头就看到警察们正抬进去的人。
“师父,死了个人。”
前头还踮脚伸脖子想看个清楚的男女们听了回头打量了他一眼:自己都莫看到个边,这小子就说死了个人,真的假的啰?看得那么清楚撒?
一看人家身高腿长,倒信了几分,有个女的干脆不挤了,亲亲热热贴过来问:“细伢子,真的死人了撒?么子样子你看得清不啰?”
毛珌琫微微往后一退,左手扯着麻绳把空筐子稍稍挡到面前,挡住这个热情的胖大婶子。
这婶子被个筐吓了一跳,马上变脸:“冒晓得就冒晓得,拿个筐子吓人做么子。”
说完感觉到从高俯看过来的冷冷的眼神,这才想起这个细伢子又高大壮,惹不得的样子,尴尬着脸赶紧转身快步又往前头挤去了。
毛珌琫跟在师父后头挤出人群,就听到他师父半天叹了口气,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随口的一句细感慨:“天下本来就不太平了,以后哪,更多……”
说着侧过头对着还围着没散完的人群扬了扬下巴,毛珌琫顺着师父的眼神看过去。
在他看来,看热闹的男男女女都是平时看惯的街上的人的样子,高低胖瘦,穿好穿坏,莫得么子区别。
就在疑惑的时候,耳边忽然听到师父非常小的声音,这声音像是在耳朵里响起来,更像是贴着耳朵说的窃窃私语。
“那么多江湖人,你个蠢货,看看那几个土、灰衣服的,打补丁的。再看那头,那个腰细得像蜂子,穿浅绿绣大花旗袍的女的,还有那边那几个矮小子,对,就是正把手往别人衣袖子里头伸的。”
毛珌琫眼珠子跟着师父指点转来转去,不看冒晓得,一看吓一跳,还真看出师父说的那几个人和别个有稍微一点不自然。
像灰、土衣裳的,看着站得散,但那几个汉子一别头,就偷偷交流了一下眼神,然后从最外头开始走人,直到最里头那个高个儿的,才是走完。
再看那个腰细得像蜂子的,举手抬足弱不禁风的样子,像是被人撞了一下,倒在旁边一个个头高的男人身上,嘴里说对不起,勾得那个男的满脸通红赶紧赔罪,然后这女的就问听说里头拉了个死人,难怪这么多人围着,挡着她走路了,这汉子还用讲?当然赶紧自荐护送漂亮妹子挤出去了,一路有讲有妹子瞪眼惊讶的,毛珌琫眼角顿时抽了抽。
“我为么子就收了你们两个蠢徒弟,一点子眼力劲都冒得,唉。”见徒弟看完了,伍三思叹口气,背着手,迈着小八字儿,还摇了摇头,领先就走。
毛珌琫赶紧跟上,走了七八步,眼角无意一扫,就扫到警察局旁边被人群挤着的一个小姑娘急得满脸通红。
这姑娘大概十来岁,扎着两个辫子,身上脸上看着还干干净净的,像是特别害怕被人撞上,急得眼珠子都红了,一副要哭的样子,手里紧紧攥着个小蓝布包。
他脚下一缓,前头的师父就像有所感觉,转回身来问:“怎么了?”
毛珌琫不出声,只拿眼睛看那个小姑娘,伍三思顺着徒弟眼神看过去,脸上就带出来笑。
“有意思……”
嘴里说着,脚下一拐,就往那边去了。
伍三思个头不算高,比起徒弟一米八的个子,大概矮了十多厘米,混进人堆里不打眼,可别看着个头不怎么着,人那么多,可就不见他撞到别人一丝衣角,脚下迈步也不出奇,可就两三步,六七米的距离就走完了,几乎算得上瞬间就走到那小姑娘面前了。
他伸手像常人拉架那样,拉着离得近的一个汉子一扒,帛派的人眼睛特别好,后跟上来的毛珌琫就看到师父其实连手都没沾上那汉子的衣,就把人给推开了一大步,接着就听到师父喊那小妹子:“走果边,走果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