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洛提灯开了门,见到范十九爷吃了一惊,眼看着雪下得有一段时间,地上的雪都埋鞋面,何洛不好让人就这么站在门口讲话,便引了范十九爷进了屋。
范十九爷晓得不好,但还是按捺不住焦急将来意直接道了出来,何洛吃惊的看着他:“十九爷想雇我打探关府里的情形?”
“正是,晓得何小兄弟在关府做事,这事其实不该找你帮忙,万一被发现,何小兄弟就会危险,只是我实在挂牵我兄弟的安危,寝食难安,我晓得我太自私,只是实在没办法,才厚脸来求何小兄弟。
只要你肯帮忙,我一定以命相谢。”
这话太重,毛珌琫躺在床上听着,心头有点不悦:拿命来逼迫自己师兄做危险的事,这个江湖人的脸也特大了点。
何洛显然也感觉到了,淡声道:“以命相谢之话太重,小弟受不起,小弟初来省城,多得十九爷不嫌弃肯出手接活,打探关府之事我能做的必尽力探听了告诉你,你这两天等我消息。”
拒了范十九爷重金相酬把人送走了,毛珌琫道:“师兄,姓关的藏得深,关府只怕比叶公馆下头的鬼门还麻烦,你怎可这般轻易就答应他这个事。”
何洛切一声道:“姓关的这个事我不弄明白,我睡不着。”
说着他话音一转:“而且吧,你这么蠢,也就只能我和师父欺负欺负,哪轮得到外人?这口气不出不成。”
毛珌琫:“……”你他娘的才是个蠢货。
想归这样想,毛珌琫还是以可怜傻子不同他计较的态度没将这话说出来,听他提到师父,看眼下清静了,便压低声音喊何洛近去,问道:“师兄,师父我看着不对劲,你老实和我讲,逃出来的时候师父是不是也受伤了。”
何洛听了,看着毛珌琫不出声,良久,悄摸摸的听了一下楼上动静,这才凑到毛珌琫面前道:“自然,要不是师父回去取血芝,你还能躺这儿?早八百年变成脸上身上长出黑毛的毛僵熊了。”
说完大掌一盖,啪的将师弟不客气的推到床里头,自己在外头边躺下扯过被子一盖。
“睡吧,别问那么多,你只要晓得师父好,我们要维护他就行了。”
第194章 夜雪之下
夜里雪下下停停,下得并不大,落在地上很快就铺了一片浅白,更夫和巡逻的队伍搓着手从街面走过,又走向深夜消失在风雪里头。
这样的天气一般人都窝在被窝里睡觉做梦,然而省城的某些地方看似平静,底下却并不平静。
华共的同志们接到了马浚生的情报,很快转移了一些秘密联络点,就唐生智的这一举动进行分析,一派认为唐系想对华共下手,根本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他们会趁着湘桂两派不合的时候组织会趁机出手,故意想来个先下手为强;另一派则想得更长远,甚至提出有没得可能唐生智面临困局,其实是想和他们进行接触,拉华共组织为盟友。
两边都各持己见,秘密会议开了两三天,最后都不能说服对方,于是组织决定让马浚生冒一回险,故意暴露两个空地点给唐家军,看他们是作何反应。
马浚生被唐四爷接见并赞扬了一番,他在唐家军虽然职位暂时没有升高,但被抽调去情报处就是一个提拔的意思,以前很多不能晓得的机密,在情报处就有了便利,就算接触不到,但就看送情报的人员表情还有其他人偶尔吐露的一两个词语,都让这个聪明机智又大胆冷静的地下工作者分析出一定的情报内容,唐四爷请江湖人办事的事虽然外头并没有多少人晓得,但唐家军内部多少还是有所耳闻,他欣然接受了这个任务,然后将唐四爷请江湖人、又调兵突查叶公馆的事说了一说。
“和日本人有关?”
听完马浚生的报告,上头的人这次没有过多争论,反而统一看法,让马浚生盯紧这件事,看唐四爷到底是么子意思。
同时上头又联系了慧巧,听取了她关于在江湖门派里展开革命宣传思想工作的汇报。
慧巧长得好,娇娇柔柔,因为书读得多,身上有股一般江湖儿女没有的书卷气质,性子又温柔,在盗门里私下是很得很多年轻弟子们喜欢的,有事没事,只要见到慧巧就会想法子帮着提东西跑腿,好几人帮着慧巧抱过沉沉的传单,还帮着慧巧发过,慧巧便以感谢为由送了票请他们看了两回话剧。都是出身低下贫困阶层的人物,话剧的内容很是引人共鸣,由此慧巧巧妙的与几个弟子聊得开了,渐渐的便将话题引到了贫苦大众翻身做自己的主人、抵抗封建资本主义剥削、追求自由等方面,给他们谱及华共的进步思想。
有那热血满腔又不肯认同军阀乱世、封建资本主义对工农人民进行严苛剥削的年轻人看了几回话剧,与慧巧又聊了几回天,对她产生了信任,自愿加入宣传的行列来。
慧巧这边的形势可以说是顺利又大好,然而她并不晓得,作为一个敏锐的军事家,她已经上了唐四爷关注的名单。
慧巧这边汇报完工作后趁着夜雪不引人注意的离开了,全不晓得她走了没多久后头就缀上了尾巴。
省城的另一个方向的一家寻常住户里,外头看着是熄了灯睡着的,然而屋里的人却并没有睡,而是就着黑儿在说话。
“三叔四叔,姓关的那头盯的人多,还好我和颂词操得老,莫有意气用事,他防备得也厉害,屋里屋外不仅有打把式和悍匪扮的护卫,居然还有警察,我们找了几天空子,都找不出不惊动任何人就闯进去的法子。不过这几天我们蹲下来,倒是发现了有个有意思的事。”
黑暗里躺在床上的唐三拿着个东西在手里摩娑着,闻言嗯了一声,道:“卖么子关子,快说。”
被唐三这么一讲,他那个侄儿便继续说了下去,将发现关公馆旁边的屋进过车,后来有人摸进他隔壁屋到现在还莫出来过,结果晚上发现姓关的低调坐车出了门,他们半路跟丢、守了很久后在关府后门发现关大先生偷偷回府的踪迹。
“他身上有血气味还有很重的尸气,怕是受了伤。
当初他隔壁拉进去的货是三个大长木箱,那个形状,仔细一想和棺材差不多,三叔,我和颂词都觉得那个屋里的东西会和姓关的有关系。我两个是想进去看看的,结果一大早就有军队去搜了那家叶公馆。
三叔,这姓关的又是血又是尸气,搞不好省城的失踪案就是他做的,把人偷偷弄去养尸,要不他身上为么子会那么重的尸气。”
唐三没说话,唐四倒是接口道:“他要是有那能耐,又怎么会被江湖耍蛇蛊的人给闯进屋如入无人之境?”
“你们说,”唐三摸着手里的牌位,小心又慎重,“如果姓关的这么多年做到表里不一不被人发现,那这秘宝图的事,有莫有可能是这姓关的故意放出来的?就是让人把眼光放到宝藏上去,掩盖他真实的目的?”
……!
这话一出,唐三和侄儿唐颂真都惊了。
比起杀了孙管家夺了帛门牌位的唐氏之人的震惊,省城有钱人的地段儿,有名的一家肥皂厂老板屋下头的窄仄地下室里倒是灯火通明,一男一女正按着一个强壮的汉子两臂及他的脑袋,这人嘴上被堵上了一团布,头、脸、光溜的上身汗如雨倾,他不停的颤抖着,呜咽惨叫声因为被布堵得严实,听在在场的人耳里就跟小猫哼叫似的,不但没有人同情,反而惹来那个女人的调笑。
“听说你们华夏江湖汉子铁骨铮铮,怎么,这点痛也耐不住,叫得像只小猫一样,真是让我失望。”
她看到这汉子眼珠子乱翻,渐渐现白,拿起旁边的针就从这汉子脑门顶上扎进去,这个汉子猛的从喉咙深处里发出一声像是濒死的野兽的吼声,眼睛和神智瞬间又恢复了正常。
他惊恐又绝望的被微微抬起了头颅,一下子就看到了自己下半身的情况。
上半身完好,然而到了腰脐处,本应有的下半身已经不翼而飞,鲜红的血色几乎洇满了他的视野,血液里甚至还躺着他陌生但下意识知道归属的盘旋堆摊的肠子一样的东西。
这汉子痛得恨不得马上就死去,然而他想死根本死不了,也不晓得绑他来的人用了什么诡异的手段,让他不仅活生生的在巨大的痛苦里看着自己被锯断身体,又眼睁睁看着浑身溅满了属于他的血液的干瘦老头面无表情的让人搬来一截巨大的表皮布满蓝鳞的蛇躯,放到自己肚脐断处,倒上古怪的黑色的药水后开始给他缝合。
这汉子几乎魂飞魄散,活生生的感受着利针扎进皮肤的痛,恨不得这一切只是个可怕的噩梦,梦醒了他还是个完好的人,而不是被人切成两截给换上了蛇身。
这一切只是个梦!只是个梦!
沉闷的惨叫声在这小小的充满了浓郁腥锈味的地下室回荡,一侧的牢房一样的栏杆门里,好几个人看着这一切都忍不住上下牙齿一直打架。靠里边的那个屋里,孙存福几乎软成了一瘫泥,身下的裤子早濡湿了一片,发出难闻的臭味。
他哭得涕泪交加糊了一脸,嘴里一个劲小声的在求饶。
隔壁间里,范十九爷几乎要找疯的王当家的浑身发抖,别过脸去不敢再看外头的惨况,心里疯狂的运转着:一定要逃出去!一定要逃出去!
这些夜幕下的发生关大先生并不晓得,关大先生这会子也莫有睡下,而是招了晏先生跟关梦龙在书房里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