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虫,几千里来都莫得办法消灭它,而且它是个贪的,钻进人身体里,不仅吸血,血完了还要呷肉,难对付得很,我们虫蛊这行虽然拿各种毒虫入蛊,吸血虫也有人试过,但却是被禁的,因为用这种虫养出来的蛊,很可怕,血肉都不算,听说就是连人的骨头和脑髓都会呷个一干二净。寄主死了,按理讲蛊虫也是会死的,可这种吸血虫蛊听说一会子是不会的,它会想方设法离开宿体寻找新的寄主。”
“而且这样的蛊因为太贪,所以很难被蛊师完全控制,反噬得厉害,蛊门有记载的,门中之人但习蛊者,是不可以碰吸血虫这东西的,它是禁蛊。”
滕咒阿婆声音冷静,可众人越听心里越发麻,等看到扈老十按滕咒阿婆的指示,拿了一根细细的长铁钉扒弄了两下那个三厘米左右长的红线虫子,结果原本一动不动的虫子忽然蜷身滚了一下后又展开身体像死去一样,众人心里皆是一寒,不由生出一个念头:这虫莫有死。
至于另一个虫卵一样的东西,饶是滕咒阿婆经验老到,都认不出来到底是么子蛊虫。
银霜等着滕咒阿婆看完了才接过手,众人听滕咒阿婆讲了这个小女孩的出身,此时倒莫得人抱着轻视的心里,再加上银霜能被请来做事,想当然是肯定有本事的,故而一众的大人反而都对这个小女孩提高了关注,想看看她到底有几斤几两重。
粉红色的虫卵带着一点透明感,身上有一圈一圈的隐白纹路,看起来很漂亮,也比吸血虫更得银霜接受。她将指头上的小绿虫放到瓶口,这小绿虫便摆动着脑袋上的两根细须慢慢往瓶子里钻。
她的虫非常小,只有米粒大小,通体翠青如同春天刚发生的那枝着一叶,触须和腿细得像是透明的,眼睛更像是针尖沾了墨水轻轻点了一下沾起的,小虫子可爱得不得了,就是爬动的姿势也小心又笨拙,像个刚学走路的奶娃娃,像苗老先生那样的人物都在心里赞了句好。
蛊门有各种蛊,苗家走的尸蛊,养出来的蛊虫不是灰就是黑,还带着尸臭,简直跟银霜养出来的据说是植蛊的蛊虫一个天一个地,便是苗老先生和死尸打了几十年交道的老江湖都不由得为那抹生机勃勃的绿色微微震动了心神。
“这是我的小蚜,跟滕咒阿婆的虫蛊不一样,我们这支植蛊是靠植物生蛊。小蚜是用水仙鳞茎生出来的,水仙的鳞茎有毒,沾了皮肤会红肿,若是呷进了嘴里则会恶心呕吐晕厥。”
那小蚜虫在主人的声音里慢慢接近了底部。
蛊师养蛊,一是供肉食,即将猪羊鸡砍碎,投入蛊虫生养寄住的缸里;一是用自己血肉,加强自身和蛊虫的联系和亲密,养得好,蛊虫才会真正肯听自己指挥使用,拿自己当主人。
在座除了毛珌琫和扈老十是门外汉,其他的人都是内行,眼看银霜闭上眼不动,便都明白这个小姑娘虽然年纪小,但养蛊制蛊只怕学得很正宗,对瓶内的蚜虫蛊掌控得住,想来用上了自己的血喂养养得虫与人的关系极为亲官,她正是通过蛊虫与蛊师的那种奇妙感应在探知蛊虫的感知。
只是瓶内的那只像吸血虫蛊一样的虫真的死了吗?若是有力气反抗,那米粒大的绿蚜蛊能赢不输?小姑娘可要控制好了,可千万莫叫她的蛊把那血线一样的虫给当补品呷了,那就麻烦了,他们可还没弄明白这虫到底是不是蛊虫呢。
就在众人的注视下,绿蚜蛊终于到了血红的虫子旁边,它好像天真单纯的孩子,挥着触角一点也没犹豫的爬上那条血吸虫,就在众人的目光里,它的触角挥动得更急了,它则像个小狗饿得狠了,要找呷的的似的,头也四处扭动着,不时用触角抵在虫子身上,像是在它身上找可以下嘴的地方。
“有草味……它呷过毒草蛊……还有肉……有自己的肉……”
银霜喃喃自语,就在此时半天没有动静的血线虫子突然如一道红色闪电缠绞住在自己身上寻找下嘴机会的绿蚜蛊,三两下便迅速将米粒大小的绿蚜蛊缠成了一个红色的小茧,仅留头顶的触角尖在外时不时动弹一小下证明它存在过。
“不好,这怕是蛊虫。”滕咒阿婆伸手就拍扈老十胸口。“不能让它呷了蛊壮大自己,老十,你忍着点子,我把你身体里的阿金叫出来帮忙。”
第181章 策反
扈老十吃了一惊,摸着胸口,那块儿随着滕咒阿婆的话音落下,里头真的像有活物忽然苏醒,从右至左顺时针转动着,快活的自胸腔的深处往皮肉钻出来。
他体内有蛊。
蛊虫在他身体里钻洞。
这两个诡异的想法一产生,扈老十打了个冷颤。
其他人因为滕咒阿婆的话都看向了扈老十,只有毛珌琫看了一眼就收回眼光继续注视着玻璃瓶里与闭目出汗的银霜,与他一起的,还有滕咒阿婆。
玻璃瓶里的红线虫蛹在不停的一鼓一收,像是里头的蚜蛊不服输的与这红线虫蛊在做激烈的斗争,银霜忽然道:“一种水……黑水……”
扈老十难受得很,隔着衣他都能摸到自己胸口的皮肤正在起起伏伏,皮下的活物似乎正在努力往外钻,他不觉得痛,只觉得一丝痒和麻,银霜这话突然一出,滕咒阿婆忽然就一巴掌拍在扈老十正按在胸口的手掌上。
“不用出来了,回去睡吧。”
随着滕咒阿婆这话,越钻越急的活物忽然安静下来,但似乎有些恋恋不舍,仍在扈老十的皮肉下钻了几下才渐渐往胸腔内里退去,不一会儿便没了动静。
扈老十长吁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出了一身薄汗。
滕咒阿婆的话像个信号,本来注视着扈老十的苗氏祖孙和唐管家这会全又都眼神转回了瓶子和银霜身上。
扈老十也下意识的看过去,就看到铁桶似的红线虫似乎敌不过蚜虫,身体还在大幅度的鼓起落下,但顶头一端现出空隙露出一抹翠色。
大概是心有所感,所有人都看了汗越出越多、嘴巴紧紧抿成一条线的小女孩。
滕咒阿婆更是瞪着眼睛直直看过去没有眨眼,扈老十从阿婆那对浑浊的眼里看到了一种熟悉的光。他记得,当年阿婆曾用这样的光看着养出新蛊兴奋得跳起来的阿婆的徒弟、自己那早年香销玉逝的未婚妻。
他不由得顺着眼光转过头,看着长相娇俏可爱的小女孩。
这一幕旁人或许没有注意到,毛珌琫却看在了眼里,因为滕咒阿婆的眼神并无恶意,毛珌琫便没有多关注,眼神落在玻璃瓶里。
瓶子里的红线虫长长的身体本来箍得密不透风,不过眨眼的功夫竟然就慢慢显出了颓势,越来越多的绿色从身体之间的缝隙里显露出来,也不知是不是毛珌琫的错觉,总觉得里头的蚜虫体形变大了一点,身上的那种初春绿芽的灵动之色也稍微的深了一点。
蛊之所以成蛊,就是靠互相撕杀吞噬来壮大自己,最终留下的胜虫才能成蛊。看这样子,这虫在人体内这么久都莫死,原是想呷了银霜的蚜蛊滋养自己,没想到银霜娇娇小小的,养出来的这呷植物的蚜蛊更厉害一筹,反而拿它在当营养品补养自己。
毛珌琫忽然有点理解师父当初为么子要收养银霜了。
这样的孩子孤身一人,若落在外头被有心的人捡了去哄骗培养,会造成大恶,好在她和自己师门几人有缘,看来回家了要和师父和师兄提一提,对银霜的教导要再严格一些。
蛊师养蛊,尤如供神,如若浇灌以自己的血肉喂食养育,那么它便如同自己的孩子,与自己有一种奇异的、普通人感受不到的联系。
银霜此刻就是。
她虽然闭着眼,但脑子却异常的活跃,能感受着自己养出来的绿蚜虫儿快活的心思,更能感受到古怪的口器扎进食物里用力吸食的那种食物特别香、特别吸引自己吃得停不下来的美味。
银霜觉得不舒服,在这种愉悦的感觉里可以分辨出食物的味道,就像常人上馆子品尝菜肴时分辨用的什么材料一样,更让银霜不舒服的是这种清晰得像是自己在吃着虫子的感觉让她生出一股微弱的恶心感和想要将对方分尸的微小暴戾感。
他们这头看着蚜虫将长长的血线一样的蛊虫慢慢吸食消化的时候,唐四爷在军统处正在听着各地关于桂军调动行军的卧底情报,有士兵拐了老大的弯找到了军统处。
这士兵等了大半天才得到传唤,他整了整自己坐皱的衣物和微乱的仪容,紧张的在层层岗哨监视下走进办公室。
“报告少帅,我是您派去保护伍师父的兵,伍师父今早上醒过来了,他让我转达谢意给少帅,另外还让我带了句话给少帅。”
这士兵声音洪亮,听得另一个副官崔副官暗里啧了几声,原本想接嘴,然而看到本埋头在写写划划的少帅抬起了头,崔副官便站成了一根木桩子不动了。
唐四爷扬眉:“伍师父醒了?他还好吧?要你带了么子话,快点说。”
“伍师父说:‘少帅,既然尸体都从地下墓室发现,何不派人掘地三尺的找?’”
闻言唐四爷眼一亮,脑子里本来因为找日本人和桂军大举逼境的事日渐焦灼的心情一下子轻松了很多。
他也是急晕了头,竟然没有想到这个盲点,伍师父一句话倒是如同迷雾里的灯,一下子点出了一条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