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1 / 1)

张春久狠狠地激灵一下,凛冽的北风里,他额头上挂满了细汗。

他记得福利院门口有个爱心标志,经年日久,掉了一角,高高地悬挂在破败的小院门前,两侧都是笼子似的铁栅栏,总是有孩子扒着铁栏杆往外张望。

“苏慧,苏慧快跑!快跑!”

那年苏慧才七岁,像一朵发育不良的小花,然而那些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收割”她。周雅厚本来不喜欢这种没有进入青春期的小鸡仔,可她长得太扎眼了,上面看了她的照片,想提前把她带走,当做礼物送出去也是好的。

他记得那天是圣诞节,恒安福利院这个有洋血统的地方应景地挂满了红彤彤的装饰品,喇叭里放着飘渺的圣歌,偶尔走音,透着一股阴森诡异的气息。

女孩蓬头垢面,一身污泥。年幼的男孩太小,不知天高地厚,拉着小姐姐的手。他们顶着巨大的恐惧往那片大野地里冲去,狗们露出獠牙,放声咆哮,其中一只竟没有拴起来,在两个孩子快要碰到那大铁门的时候,猛地蹿了出来,一口咬住那女孩的小腿。

“小兔崽子们在那呢!”

攀在铁栅栏上的小男孩吓得快晕过去了,巨大的绝望涌上来,他眼睁睁地看着那畜生撕咬着女孩的身体,被群狗引来的人不断逼近……

这时,一个人影突然冲过来,一把将男孩从栅栏上抱下来。

那是他的大哥哥,他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有记忆开始,就是大哥照顾他,大哥给了他名和姓,把他塞进了一个装煤的竹筐里,里三层外三层地用竹筐盖住,拎起一条木棒试图驱赶咬住女孩的大狗,那畜生流着涎水,放开浑身是血的女孩,阴森森地盯住那少年。

竹筐里的小男孩看着大狗把瘦弱的少年扑到一边,那些人赶过来,骂骂咧咧地拎走了晕过去的女孩,他们以为是大哥哥要把苏慧偷走,怒不可遏,命令大狼狗咬他,用皮鞭抽他,寒冬腊月天里往他身上浇带冰碴的凉水,甚至撕开他的衣服,把他踩在地上,露出男人们肮脏的身体……

竹筐上沾满了煤灰,在张春久的记忆里,那个圣诞节也泛着煤灰似的颜色,他懦弱地蜷缩在竹筐里,在一团灰烬里看着。

一直看着。

“有车有车!”手下人激动的叫声抹去了张春久眼前的煤灰,阴惨惨的旧福利院灰飞烟灭。

一辆事先准备在那里的车排成一排,恭恭敬敬地等在那,里面甚至备好了武器,司机战战兢兢地等在门口:“张局,都准备好了。”

“张局,警察现在都在体育公园,咱们赶紧……”

就在这时,体育场上面的大灯突然亮了,尖锐的警笛声响起来,几杆枪口对准了张春久等人,随即,五六辆警车从四面八方围堵过来,包围了张春久。

骆闻舟默不作声地下车,站在几步之外,神色复杂地看着过去的老上司

章节目录 172.埃德蒙·唐泰斯(四十三)

“骆闻舟。”张春久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

“找骆闻舟,让他带人亲自跑一趟。”

“叫刑侦队的骆闻舟开会。”

“让骆闻舟滚到我办公室来!”

“骆闻舟呢……什么,还在值班室睡觉?几点了还睡,他哪来那么多觉!”

老张局在位的时候,待小辈人没有陆局那么随和,往往是连名带姓地把底下的小青年们呼来喝去,骆闻舟是被他呼喝最多的,这名字无数次从张春久嘴里吐出来,有时候叫他去干活,有时候叫他去挨训。

骆闻舟从没想到过,有朝一日,老张局再次开口叫他,会是这种情况。

警察手里有枪,犯罪分子手里也有枪,双方谁也不肯率先放下,互相指着,一时僵持在那。

张春久回头看了一眼伪装成张春龄的人,那人体态、身形、打扮、被一帮人簇拥在中间的架势足能以假乱真,除非是熟人凑近了仔细看,否则很难看出破绽……如果警察能凑近了仔细看,说明他们这里已经尘埃落定,大哥大概早就安全离开了吧?

“能追到这来,你还有点能耐。”张春久转向骆闻舟,“暗地里救走周怀瑾、跟踪东来的,看来也都是你了。”

骆闻舟没有回答这种废话,无视双方的枪口,径直往前走了几步:“张局,我想向您请教一件事。”

张春久面不改色地看着他。

“三年前,老杨休年假期间,途径一个地下通道,为了保护市民被一个通缉犯刺杀老杨膝盖不好,他没有理由放着人行道不走,走地下通道,这个疑点我打过很多次报告,都被您摁下了,您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他那天不是出去买菜的,是收到线报,去追查一个可疑人物,拎着菜是掩人耳目,一路跟到了地下通道。”张春久淡淡地说,“人没追到,遇见在那等候已久的通缉犯。”

“目击证人说狗突然发疯,不巧激怒了通缉犯,”骆闻舟沉声说,“其实因果关系反了,是狗先察觉到通缉犯的恶意才叫起来的,因为他本来就打算靠袭击路人或者逃跑引出老杨。”

杨正锋,一个快退休的老不死,走个地下通道都不敢一步跨两个台阶,又是痛风又是骨刺,逞什么英雄呢?他居然还以为自己是能空手夺白刃的小伙子,随便劫持个路人都能引他现身。算计他太容易,简直都不值一提。

“但是老杨临终前没有提到过他本来正在追踪的人,而是告诉陶然一个不知所谓的电台名”骆闻舟说到这里,话音顿住,因为看见张春久笑了。

骆闻舟愣了片刻,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自言自语似的低声说:“其实他这话不是留给陶然的,是留给你的?他还剩最后一口气,没有提到逃跑的可疑人物,是因为他觉得那个人一定能被追回来……当时他身边一定有个搭档,附近监控没有拍到,是因为两个人没有一起行动,而是一个追、一个绕路到前面去堵,这种不用口头沟通的默契,非得老伙计才有那个人是你!”

“刚开始,是有人匿名给他寄了一些东西,指纹和DNA的对比,还有一打照片,指纹和DNA信息都是通缉犯的,照片是告诉他指纹采集地点。杨正锋没有上报。”

“因为这些让他想起了顾钊?”

“不,因为给他寄东西的人,不但是个杀人凶手,还是个‘死人’。”

骆闻舟低声说:“范思远。”

张春久嗤笑一声:“我不知道范思远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选择把这件事瞒下来,自己偷偷去查。那个电台的朗诵者投稿,就是范思远在暗示他哪些案子看起来意外,其实是有隐情的他也真护着那个神经病,直到死前才告诉我。范思远就是个神经病,他当年连杀六个人,被警察通缉得跳海,是我爱惜他有才华,派人救了他,没想到救的是条中山狼。”

“你没有亲自接触过范思远。”

“我和我大哥不直接见人,包括郑凯风他们。一般联系客户、跑腿办事,都是用身边信得过的人。”

“老杨在调查过程中,难免会用自己的权限查一些旧档案,被你发现了不奇怪。”骆闻舟说,“可他查的是内鬼,你是怎么取得他信任的?”

“你说反了,”张春久古怪地笑了一下,“是他怎么取得我的信任。”

骆闻舟一愣。

“想得到一个人信任的最好办法,不是拼命向他证明你和他是一边的,而是反过来,让他意识到自己才是被防备的人,你要引他来想方设法博取你的信任。”张春久说,“我假装自己也在暗中查顾钊的案子,而且查得十分谨慎,一边查一边掩盖痕迹,只是‘不经意’间被他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我让他意识到,我不仅在调查,而且出于某种原因,正在怀疑他,我耐心地陪他玩了大半年‘试探’和‘反试探’的游戏最后是杨正锋终于让我‘相信’,他不是内鬼。”

张春久说到这里,看着骆闻舟,话音突然一转:“听起来很不可思议?费渡不就是这么对付你的么?”

骆闻舟皱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