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方才众人到了海边,贺兰庭脸色便极差,煞白一片,眼神亦十分空洞,他这神情落在旁人眼里,不免都以为这少年是回想起了当?日家?中惨状和死里逃生的凶险,都对他有些?同情怜惜。
唯沈忆寒见他这模样,心中想起前?日师弟的话,却是心生警惕,想了想还?是转目看着云燃,与他传音道:“阿燃。”
云燃本来正在看那?头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件灵舟法器,正与众修士说着什?么的楚玉洲,闻言淡淡转目看他,道:“怎么?”
沈忆寒不自觉间,在衣袖下抓住了他的手道:“你千万要小心贺兰庭。”
云燃顿了顿,并未目露不解,只?是看着他,传音道:“……为何?你可是知道什?么。”
沈忆寒道:“师弟前?日与我说,他感觉贺兰庭七情有异,疑心他可能是……总之,此人身上秘密颇多,而且对你似有恨意。”
云燃闻言,终于眉心一动?,想必也微觉意外,道:“……恨意?”
他会觉得意外,也是情理之中,毕竟沈忆寒也心知肚明,无论怎么想,贺兰庭都根本没有怨恨好友的动?机和原因?,若他没做那?个梦,听了师弟的话,可能也不会相信、只?以为不过是师弟随口胡诌的罢了。
毕竟常歌笑从前?说话也是总没个正形的。
可有了那?个梦……不知怎得,他就是觉得,师弟的话绝不是在和他开玩笑。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现在看起来只?是运气好了点、平平无奇的贺兰庭,若是不对他加以干预,按照那?梦中原本的走向,将来会对好友造成怎样毁灭性的伤害……
沈忆寒根本半点不关心此人的动?机因?何而起,他没那?么多闲工夫去体会贺兰庭的苦衷和难言之隐,他只?关心姓贺的小子将来是不是还?会伤害阿燃而已。
见云燃似乎不信,沈忆寒脸上难得露出?了几分急色,道:“你不必想他为什?么会恨你,总之他可能对你不利,你只?要心下多个防备便好,我师弟所言绝非随口胡说,你即便不信他,总该信我……”
他不知自己此刻在云燃眼中,是如何情急模样,只?是语及此处,忽然?发觉云燃正垂眸看着他,眸子乌沉沉的,愈发显得目意幽深。
那?眼神莫名将沈忆寒看得一愣,忽觉自己不知何时竟抓住了阿燃的手,他脑子里空白了一下,耳后顿时发起热来,飞快将手收了回来。
才讪讪的继续道:“我……我绝不会害你。”
声?气比起方才,却是弱了不少。
云燃道:“我自然?信你。”
沈忆寒闻言,心下一松,也顾不得去想旁的了,只?心道,以阿燃的本事,只?要他有了防备,贺兰庭这小子是真清白也好、心怀鬼胎有什?么花花肠子也罢,总归都不必再怕他搞鬼,定然?害阿燃不得了。
这厢两人以灵识印记传音,无人察觉,那?头楚玉洲已将灵舟法器变大,停在海上,道:“好了,请诸位同道屈步移就。”
诸派修士纷纷拱手道:“有劳楚掌门。”
这才登上灵舟。
沈忆寒与云燃同行,一上此舟,顿觉这舟上空间甚大,虽然?布设称不上华美,亦很雅致。
众修士登于甲板上,半点不显逼仄,且这灵舟似乎内设阵法,众人甫一登船,立时感觉到方才海面上那?股压得人十分难受的怨气淡了许多。
这件法宝倒也颇有门道,不愧是堂堂三宗掌门的手笔。
先?前?替云燃说话的那?紫衣银冠的青年道:“我见贺公子这区区几日间,竟已筑基,当?真进境惊人,既然?如此,不知可否请贺公子施展寻定贺兰仙岛的阵术?咱们行船海上,才好有个方向”
贺兰庭抿了抿唇,道:“可我记得不是很清楚,只?能试一试,不敢保证定能奏效。”
玉阳子道:“无妨,贺公子只?勉力一试便好,若是不成,咱们再请采萍仙子施以逍遥山问灵之术。”
沈忆寒听得此言,想起那?日在林中陆雪萍的模样,心下虽有些?担心,她现在是否真恢复得可以施展问灵术了,但见萧亭山、陆雪萍夫妇二人并未反驳,想是对此没有异议,心知萧亭山甚为爱妻,若陆雪萍的身体仍不允许施展此术,他定不会如此,这才放下心来。
云燃在旁见他目光一直落在萧、陆夫妇二人身上,目色微敛,却未言语。
贺兰庭此时从乾坤袋中掏出?一副罗盘,众人都微微一愣
这片海上一切寻踪定位的法器俱是无效,他们方才在海边就已经试过了,再灵敏的罗盘到了此处都是指针乱转,因?此见贺兰庭掏出?罗盘,心下都有些?不解。
不过想他是贺氏子弟、贺老?门主晚年所得独子,想必他的罗盘多半和自己等人有些?不同,说不定能在这面海上定位。
谁知众修士们定睛一看,贺兰庭那?罗盘上指针亦是没头苍蝇一般乱转,顿时又?摸不着头脑了。
贺兰庭见那?罗盘乱转,倒是不慌乱,只?对楚玉洲道:“掌门师兄,可否叫灵舟按照我所说方位前?行?”
楚玉洲颔首道:“自然?可以,你说便是。”
贺兰庭这才转回头,将目光落在那?仍自乱转的罗盘上,众人只?见他口里念念有词,仔细去听,只?依稀听得两句什?么“日月清明,五星合度,慧星不殃,风气调和”之类的话,一时都真以为他有什?么门道,不敢再出?言搅扰。
贺兰庭念了一阵,才盯着那?罗盘看了许久,道:“乾位,西?北。”
楚玉洲依言将灵舟前?行方向调整。
众人本来对这么个不过十几岁、又?受噬魂种影响,记忆不全的少年将信将疑,但见他行事虽然?古怪,却好像也有章法,想贺家?的阵法之术本就诡谲难测,似乎倒也不足为奇,便任他继续调整罗盘,时不时的对灵舟行进方向做出?改换。
谁知这么走了近一个时辰后,海面上当?真景色渐换,原本一望无垠、波浪万丈的平阔海平线渐不可见,灵舟似乎驶入了一片礁屿之中。
众修士极目望去,但见原本一片黑云密布的天空,云层虽然?依旧厚重,其中却能依稀透下几缕浅光
一束束夕光在海面上的天穹中交汇,这景致像是黑暗中甫然?漏入光明,叫人几乎看的失神。
有修士道:“咦,这些?岛礁生得好怪,光秃秃的,也不长什?么草木,难道这就是贺兰仙岛不成?”
玉阳子道:“听闻贺兰仙岛云缭雾绕、美不胜收,乃是一方人间仙境、世外桃源,怎会是这副模样?”
那?修士道:“道友这么一说,瞧着确然?不像。”
语罢喊了声?“贺公子”,想要问问贺兰庭现下灵舟所到何处,贺兰庭却仍自抱着那?罗盘念念有词,似乎还?在推算方向,那?修士见状也只?得作罢,不去打?扰他,只?道:“……兴许咱们所到的,还?不是贺兰仙岛,而是仙岛外围。”
这灵舟上诸多正道各门派修士,其宗门大都在内陆地域,对海上情形并不熟习,沈忆寒却是自小在琴鸥岛长大的,在海上的方向感远远强于他人
此刻旁人都一无所觉之际,他便已隐约发现,方才经过的一块礁石,似乎……他们已经是第三次路过了,但若说他们其实一直在同一片海域,周遭海景却又?的确在变化,他们沿途经过的礁屿的确是越来越大,从感觉上……也的确是进得越来越深。
尽管如此,沈忆寒心中仍是隐约觉得不对,正想开口,谁知在场除他以外,却也有另一人觉出?了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