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进了那院子,沈忆寒又道:“我想沐浴……”
云燃脚步顿了顿,最终却还是没有在院落里两泓灵泉前停留,径自进了房中。
沈忆寒被他忽视,不满道:“我说……我想沐浴,你为什么不理我。”
云燃把他放在床上,弯下腰替他脱鞋。
“等你睡醒,醒了酒再沐浴不迟。”
“不沐浴怎么睡觉……”那醉鬼如是道,“而且……你不是在么……”
他语及此处,一把抓住云燃衣襟,把他扯近
云燃没料到他会忽然来这?么一下,猝不及防之下,险些?失去平衡跌在沈忆寒身上,还好他反应足够快,这?才险险伸手撑在了沈忆寒颈侧。
两张脸近在咫尺,近到云燃能感觉到他呼出的温热气流一下一下小扇子似的朝他扑了过来,那呼吸中夹杂着醇厚的酒香、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浅香,那香气似乎是某种花的气味……
究竟是什么花,云燃却无?法分辨。
沈忆寒又开始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了,但这?次……云燃似乎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强迫自己从这?满是沈忆寒气息的柔软床帏之中离开。
他放弃似的任由沈忆寒将?他拉入软红之中,又抽掉了他后脑的乌木簪子。
两人躯体交缠着,一如沈忆寒最熟悉的那样,他搂着云燃的脖子,绯红的脸上笑意吟吟:“还是说……你不想帮我沐浴,是想做别的事……”
云燃看着他,声音低低的,却答非所问。
“你……在看谁?”
沈忆寒闻言怔愣了片刻,一团浆糊似的只会依据本能行事的脑子此刻因这?短短一句话有些?宕机。
这?样的反应让云燃更?加印证了心中那个猜测
是啊,他们只是朋友,沈濯怎么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从前百年?,他从未如此,若不是将?他错认他人……他怎会如此?
他们只是朋友……只是朋友,这?数百年?来……他不是未曾泄露过心意,沈濯或许察觉了……或许没有,但这?都不重要……因为他只愿意和自己是朋友,他又如何感觉不到?
因为沈濯只愿意和自己是朋友,所以不愿被他认出就是当年?月夜里那个人,所以总是极有分寸感的从不越界……也从不许他越界。
云燃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这?一切,即便他猜得到沈濯之所以待他不同旁人有所原因,即便他早已认清自己或许只能和他做一辈子的“朋友”,可却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
他在沈忆寒的眼中,清晰的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也卑劣的因为那个影子,分到了一些?本不属于自己的爱意。
那只手已经顺着衣襟的缝隙钻了进来,云燃轻|喘一声,那句想说的话在唇齿间千回百转,却还是没有说出去
你看看,我是谁。
他想,或许今日喝醉的不是沈濯,而是自己,酒的确是好东西?,无?论什么时候,自暴自弃的最快途径,总是放任自己醉一场。
但是世事何其弄人。
沈忆寒意识朦胧中,感觉身上那人柔软如缎的黑发散落在自己颈侧,他被挠的脖颈有些?痒,心里却在这?时有一个念头飞快闪过。
不对……阿燃从不将?发髻散下,即便是他们欢|好时也是如此……这?不是他。
这?是在梦里,他喝醉了,竟将?梦中的阿燃认成了梦境之外的……他的阿燃。
他的瞳孔缩了缩,一把将?帐中人推开,呼吸急促的顿住,哑声道:“等……等一下……”
云燃被他猝不及防推开,半晌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缓缓抬眸,恰对上沈忆寒明显已经恢复了清明,却又夹杂着些?愧疚无?措的眼睛。
于是梦醒了,酒也醒了。
云燃闭了闭目,强迫自己平复呼吸,缓缓自帐中起身。
“你既酒醒,我先回去了。”
沈忆寒怔怔看着那抹青色衣角飞快消失在门外,到最后也没出言留下他。
*
后来梦中发生的一切,似乎和从前沈忆寒经历过的并无?太大不同,他还是沈宗主,云燃也还是云真人。
沈忆寒修行的比梦境外勤勉些?,突破的快些?,不再受寿数之限所扰,也不再是游历时云燃的拖累
他们仍旧是好友,同行千年?,历经险劫,诛灭妖魔无?数,成了齐名?修界的琴剑双尊,人无?不敬。
梦中的修界玄魔修士之间,仍是爆发了大小数次冲突,只是这?次却不曾有贺氏灭门之祸,也没有玄门诸派合剿洞神宫了。
饶是如此,沈忆寒和云燃每每参与其中,玄门各派便大胜而归,他们二人也就声名?更?盛。
十数次下来后,梦里的修界渐渐不再有南北界域之分,因为无?论哪里都很?难再见到魔物魔修踪迹,一时九州太平,四?海清宴。
玄修们终于到了无?魔物可除,也无?魔修可讨的境地,于是都各自琢磨起新的人生命题,沉迷旁门闲道的沉迷,热衷勾心斗角的便勾心斗角,修界逐渐呈现出了新的气象。
但沈忆寒却并不关?心。
他仍旧每一天都在找那个“答案”,又好像每天都没找到什么答案,他的修为越来越高,高到身边的人几乎都在一个个的离开他,先是陆师伯,后来是常师弟、子徐……门中他认得认不得的后辈弟子。
这?梦中早已没了云烨,没了洞神宫,没了魔修,什么都没有。
几千年?实在太长,他成了旁人口中的沈老前辈,似乎距离飞升也只有一步之遥,但从前的记忆却渐渐变得模糊。
他有时看着镜中的自己,看着那镜中人停留在少年?时的模样,确觉得其实这?副骸骨中的自己,早已经垂垂老矣。
从前的一切,好像真的只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