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大好春日,临州紧靠金江,是江北最南的州府之一,眼下气候已经迅速转暖,靠着火,牧少布觉得燥热不堪,褪下了上衣,皮肤是小麦色,肌肉分明,甚是健硕漂亮。
李若飞含笑看着铁锅,目中温柔似水,想到了三年前燕支关,颜冲羽亲手抓来黄羊两人共食的时候。
眼看羊肉已熟,三人各自取出剔肉薄刀,李若飞片下肉,却送到他们面前,笑道:"我有事跟你们说。"
牧少布心中一凛,只听李若飞说道:"襄州一战,我想让牧少布全权指挥,火雷军团则由木奇麟率领。"
木奇麟倏然抬头,道:"不!此战事关重大,火雷军团必须由王爷亲自统领!"
牧少布甚是冷静,声音里却带上了怒气:"李若飞!难道你就甘愿自逐出军?"
李若飞笑道:"相交之日虽短,我却看得出你天分过人,今日是万夫长,只怕再有几年,就足够担起军中三王之职了。"
淡淡道:"攻破襄州,斩杀宁国四野王,应是此次南征的首功,有了这个军功,日后继任南院王也应是水到渠成之事。"
看牧少布急欲说话,挥手道:"先待我说完罢。不是我要成全你,而是你自己配得上这个位置,你遇事冷静,懂得决断,善于伐谋,实是不世出的帅才,只资历尚浅,如今襄州正是大好机会。"
看向木奇麟,笑道:"你比他少了机变魄力,也少了几分果敢狠辣,但自有你的好处,深得军心,谨慎缜密,火雷军团这支精锐交给你,我也放心。"
牧少布问道:"这是军令?还是商量?"
李若飞拿出水囊喝了口水,却反问:"军令如何?商量又如何?"
牧少布冷冷道:"若是商量,我不同意,若是军令,我便抗令。"眼睛里闪着坚定的光:"那日在金帐,我以轻骑团立誓追随于你,固然有拥兵相胁摄政王,让他不能赶你出军的意图,却也是我的肺腑之言。"
眉宇间藏不住傲意与霸气:"我牧少布自幼在军中历练,却从未服过谁,便是摄政王,沙场相逢我也有把握胜他一筹。"
"对你我却是钦慕敬佩,当年你连下九城,穷途末路之境尚能以一万兵力与宁国二十万大军周旋,今日又有中原之战无一败绩且誓不肯屠城,无论是战术还是意志,牧少布一生俯首李若飞。"
"请让我追随你。"
"不。"李若飞凝视着火光,断然道:"你的才华不需要追随任何人,你完全是可以纵横天下的名将。对我的佩服,不能成为你功成名就的束缚。"
转眼直视牧少布,眼神幽然的深不可测,仿佛看到了他心底最深处:"何况......你甘心一辈子屈居人下?难道你不想成为军中第一人?"
满意的看到牧少布瞬间锐利狂野的眼神,李若飞声音里透出几分冷意:"傅怀川用兵如神,是难得的试剑石。此次你若不是傅怀川的对手,兵败襄州,只怕万夫长就是你军籍的巅峰。荣辱成败,就在这一战。你要好好思量。"
牧少布静了静,木奇麟却怅然道:"属下谨遵王爷军令。王爷苦心,属下明白。"
李若飞粲然一笑:"肉都煮老了,赶紧吃罢!"
吃得斯文,却食不知味,脸上浮现一个恍惚的笑意,冲羽大哥,我怎会舍得让你为难?李若飞不能再用,还有牧少布,我不是成全他,而是成全你--无论你想得到什么,只要是我有的我能做的,双手奉上。
第三十六章
帐门猛然被掀开,一个传令兵闯入,慌道:"王爷!薛姑娘出事了!"
李若飞一怔:"不是让你们护送出城了吗?"
传令兵忙道:"出城时正遇上赤那将军......"
李若飞霍然站起出帐。
帐外阳光明媚,天空碧青,远远的看见赤那端坐马背,未穿甲胄,裸着强健的上半身,长矛上挑着一个纤细的身体,正放声大笑。
被钉在矛尖上的人已经衣衫不整,但仍零落的挂着几片红衣碎片,是薛猜猜。
李若飞微晃了晃。
赤那享受着虐杀一个俏丽的贵族少女的乐趣,也有借此来羞辱李若飞之意。
被敌人压在身下任意宣淫的妖物,居然还敢留在这里号令三军?
正快意间,惊觉阳光似乎暗了一暗,乌云踏雪像飓风一样擦身而过,右肩陡然凉了一凉。
长矛尖端挑着薛猜猜的尸体,尾部却连着一条强壮的胳膊,划出一道沉重的弧线,落地。
待赤那反应过来,惊恐的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地上,脖子上架着李若飞的弯刀,右臂齐肩而断,血喷得老高,溅了李若飞一脸。
李若飞的脸背着阳光,看不清表情,墨黑的眼瞳却亮得渗人,一脸太过平静的残酷。
赤那仓惶间,在地上爬着后退,却被李若飞一脚踩住胸口。
被宰牲畜般的惨嚎声中,李若飞一手抓着他的头发,一手用弯刀以极慢的速度切开了他的肌肉,割破喉管,分开颈骨,取下了头颅。
在场众军士只骇得面无人色。
颜冲羽等人赶到时,看到一身是血的李若飞正把赤那的头交给传令兵,平心静气的下令道:"左将军赤那残杀百姓,违我军令,将他的首级挂到辕门示众三日罢!"
薛猜猜虽早已死去,一双秀美的杏眼兀自大大的睁着,凝固着死前的恐惧愤恨,李若飞跪在她身边,伸出手轻柔的抚过她的眼皮,抚过她苍白的脸蛋,理顺她的乌发,却发现她晶莹如玉的耳垂上,带着那粒曾被自己射落的明珠,手指忍不住僵住。
良久起身,指着薛猜猜的尸体,黯然吩咐道:"把她好好葬到薛将军身旁。"
这些日子颜冲羽似有意似无意一直未见李若飞,今日一见,发现他更瘦了几分,虽身处人群中,却仿佛遗世独立一般孤寂凄清,心中一痛,策马上前,柔声道:"跟我来。"
李若飞抬头看着他,眼神疏离而冰凉,问道:"摄政王有事?"
颜冲羽一怔,伸手道:"上马!去我的金帐,我有话跟你说。"
李若飞凝视着他,迟疑着伸出手,却擦去了自己脸上的血,淡淡道:"属下尚有军务缠身,若没有要紧事,请摄政王自便。"
说罢竟转身而去。单薄的衣衫下,线条的起伏没有一点起承转合,尽是冷冷的锐利。
颜冲羽,既已决定放弃,何必又来招惹。
我要的,是你全部的纯粹的感情,你现在既然不能给,那么,一星半点的温情我也不稀罕。我会为你铺平道路,自我放逐,但李若飞自有尊严,却是不容试探。
三日后襄州之战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