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装鸡蛋的土篮子,也用这么样个布罩着,家里没什么好东西,我这孙子脑子不灵,最爱蹲鸡窝捡个蛋啥的,拿鸡蛋筐当宝贝,看到像的以为是自己家的,闹了个误会。”

给家里物件罩上一层带花边的布巾是宁亦连从他妈妈那传下来的情怀,听到对方家里也有这习惯,还有几分亲切感。

憨娃子似乎懂人在说什么,就是表达不明白,扭秧歌一样呜啊着乱比划一通,好在有陶阿婆这个哑语十级翻译在。

“他看你摔地上一直起不来,裤子都蹭破了,想带你回家让我给你补一补裤子。”

宁亦连这才注意到对方虽然乍一看穿得不怎么体面,衣服大窟窿小洞的,但不邋遢,身上的泥印还都是捡宁亦连捡的,补丁的针脚特别麻利。

憨娃子发言完毕,蹲坐在另一个小板凳上,好似一个把自己挤进花生壳里的香菇,老太太怎么可能不疼爱自家小辈,枯枝一样的手一下下地在自己傻孙子的后脑上摸着。

“吓着你了,他也就体格出息,平时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真不爱耍弄人,但说这事儿确实是我孙儿不对,给你赔不是了。”

这年头人都金贵,变相伤人这事对方能接受道歉就是好的了,毕竟还弄坏了别人的东西,孤寡老太太带个智力低下的孙子生活的拮据,陶阿婆搓了半天的手,省吃俭用地从牙缝里攒出这么一句:“……你这手机换个屏幕得多少钱?”

宁亦连掀开竹篮上的巾布看了一眼,憨娃子发现里面的东西不是鸡蛋后估摸着也知道误拿别人家的东西了,除了拈着碎掉的饼干渣吃了一口以外,别的什么都没乱拿,还把掉地上东西也捡回来了。

“不知道,不贵吧。手机是我自己没拿稳摔坏的,不用你们赔。”

陶阿婆心下松了一口气,感觉遇到好人了:“那你这裤子……我赔你条裤子吧。”

宁亦连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以平时购物时的消费均价报账道:“这条裤子好像要几万吧。”

陶阿婆眼睛瞪大了一倍,仿佛家里进了土匪一样,脸上的皱纹都展开了,带着点戒备地说道:“啥裤子这么讹人,我咋个没看到是镶金了还是镶钻了。”

隋遇给宁亦连的物质提供都是顶好的,宁亦连的报价都很保守了。

宁亦连十分认可地点头:“我也觉得不怎样,一点都不抗摔,一下子就扯坏了。”

陶阿婆的双手拘谨地在围裙上擦了擦,将话向回圆道:“要不你脱下来我帮你补一补吧,保证看不出来痕迹,和新的一样。”

宁亦连还挺想让这个婆婆缝两针的,他的妈妈早年间也给他补过衣服,不过时机不太适合,索性算了。

“不用麻烦,不过也怪我没跟他说清楚才会摔。”宁亦连温吞地说,“我下次也会注意点的。”

陶阿婆赶忙摁着憨娃子的脑袋跟人道谢。

“饼干好吃吗?”

憨娃子啊啦一声,咂咂嘴,傻脸上写满了索然无味。

原本还挺自得的宁亦连将“这是我自己烤的”这句又撤了回去。

狼来了的危险警报解除,宁亦连出息了,自己处理了麻烦,在隋遇和隋锌找到自己之前,借用了陶阿婆的电话,为家里人报了平安。

切断的鸟羽会迎着气流重获新生。受伤不要紧,将伤处包扎的厚一点,再摔到就不会疼了,宁亦连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宁亦连将篮子里的东西作为烤地瓜的回礼送给了祖孙二人,陶阿婆礼尚往来,打着手电摘了不少后园子的自种蔬菜又将竹篮装得直冒尖。

不过片刻,他的人就来到了他的身边。

宁亦连习惯性地将接他回家的报平安电话打给了隋遇,令他意外的是,父子俩竟然是一起来的。

是隋遇告诉隋锌的。

第47章47顺路小

上次一事,宁亦连担心这俩祖宗见面又掐架,只告诉了隋遇自己在哪条街,哪条巷,哪棵大槐树下等待领取,没想到父子俩竟然一同过来了。

这显然不是巧合,可宁亦连一时也想不出竟然是隋遇告诉的隋锌,数日之后,宁亦连膝盖上的结痂都要长好了,才想起追问这茬。

他突然从被窝里钻出来,没头没尾地问道:“那天你们怎么一起过来了?”

隋遇怠惰的闭着眼睛,也不知是没听到还是不想说。

宁亦连回想到父子俩当时的态度,那晚他以为见不到儿子了,野餐筐里预备的吃食被他结交了人情,于是提议领儿子回家再拿一份,虽然没有如他打的如意算盘那样让儿子重新住回家里,这一提议却是被默许了。

宁亦连用额头轻轻地贴了贴隋遇的额头,温声道:“是你告诉他我在哪里的吗?”

隋遇把宁亦连拉回怀里,将脸埋在宁亦连温软的胸口上,他在犯困时有着只有宁亦连见过的反差的一面,暂且能用乖顺来形容,用鼻音低声嗯了一下,哼出两个字:“顺路。”

对于关系败坏成如此程度的父子俩来说,隋遇能伸手捞隋锌一把不亚于太阳打西边出来。

宁亦连将人搂着,像猫咪用脑袋标记地盘一样亲密地黏着他,热热乎乎地将人夸出花来。

“你可真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我替我们儿子谢谢你啦。”

宁亦连吹了半天的枕边风,好话说尽,话锋一转,又积极的提议道:“马上中秋节了,家家户户都在团圆的日子儿子一个人在外边多可怜啊,让他回家一起过节好不好?”

即便没有前几天那场意外带来的小小粘合,还有即将到来的中秋,月圆人团圆之后又是重阳,即便拒绝一次两次,还会有冬至、生日、除夕、春节、元宵,节日套着节日。

至亲血缘就是这样,即便关系再崩离每一个合家欢聚的日子里都有名正言顺相聚的理由,年年岁岁循环不止。

“自己一个人生活很惨的,我妈妈刚去世那段时间,我都觉得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快乐了。”

遥想当年,宁亦连最初能够在隋遇看来与自己混为一谈,就是因为同样亲人亡逝,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层面上的感同身受。

隋遇将脸更深的埋进宁亦连的胸口,很用力地去蹭怀里的人。

他在无声的拒绝,又像是想通过肌肤相融建立起这样的亲缘关系,他们确实心意相通,生命线被无数死结绕在一起,然而唯一能连接起他们血缘纽带的只有隋锌。

宁亦连一下下安抚地顺着隋遇的后背,也没有强求什么。

夜晚的静谧令时间都变得失真起来,彼此以依偎的身体熨热着对方,脉搏逐渐调和成一样稳妥的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