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1 / 1)

浔安在四月雨季的映衬下,温柔了些许,隐仙殿的青砖缝隙塞满了苔藓,顾司宜一早去教坊司时雾气还未散去。

自打上次教训了那乐妓一番,近来倒是消停了,往年国库空虚时太后不曾大办过寿宴,今年御膳房一早便蒸了寿桃送来,想来今年这大笔银子的支出是逃不掉了。

“探子来报,景大帅减了将士餐食,由一日三餐,变成了一日两餐。”常真抱着拂尘,斜眼看着太后,“对了,偃台百姓缩减口粮,凑了不少送到景大帅营中。”

太后冷哼一声,“景听尘是块肥肉,偃台百姓敬她。”她坐起身,脸上甚是不悦,“这肉只能看,不能吃,还真是让人着急吶。年前太傅家眷死在了一场大火中,司礼监吃饱了饭连个人也抓不到,哀家不知养着你们这群废物到底有何用,若非如此,这黑牌早已到手,何须再大费周章。”

常真忙的跪下身,“奴才无用,太后解了顾家姑娘的禁足,不如想法子让她去见见太傅,至于大帅那头,再减些粮,也撑不了几日了,做两手准备。”

“依你说的办。”太后揉着太阳穴,微闭上眼,“浔安如今是座空城,大军皆在四方镇守,此时绝不能出岔子,听说封沛琛收了兵往浔安而来,此时是否已入宫了?”

常真应声,俯下身子将宫女刚沏好的茶水推到太后面前,说:“除了景大帅负责的泗州还僵持着,其余城池皆已收回,南璟王率先回了南璟,貌似家中出了事儿。”

太后淡淡一笑,“哀家还真是不入四方之帅的眼儿,封慕礼途径浔安连宫门都不踏,到底是头发未白,世事未经吃了亏。”

她抿了口茶水,常真不敢说话,此时若是帮着太后说,奉承太过明显反而显得更为虚假。

杯子刚落下,便偏见阿拉真便带着新衣凤冠而来,两只金凤对立,昂首欲腾。

太后手指抚上凤冠,这是她做妃子时梦寐以求的东西,那时的她从不知这凤冠戴着如此沉重。

顾司宜从教坊司出来时天刚黑,乐妓们换好了衣服已经朝大殿去了。

允乔靠在教坊司大门外的柱子上,见着顾司宜出来,才挪开身子迎上来。

“公主去了大殿,今日我来护送姑娘。”允乔解释道。

近些天都是季般般每日来教坊司护送她,“想来今夜她会很晚回殿,封沛琛回了宫,宫内四处重兵把守,你可有法子带我出去?”顾司宜靠的近了些,放低声音。

允乔略微迟疑,直到顾司宜拿出了纪家的令牌,她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下来,“不过姑娘得在宴会结束前回来。”

“那是。”顾司宜点头,临走时她转头瞧了一眼教坊司的招牌。

一道黑影跟着她们二人去了隐仙殿。

从隐仙殿的暗道离开最为合适,从暗道直接入琼露殿,再从琼露殿的后房翻墙出去,这样便能避开监视的暗卫。

顾司宜换了一身便衣,刻意将红绳儿系高了些,她要的便是这明目张胆,她捂紧了包袱内的黄册,费力的爬上围墙,今夜,她必须见太傅。

太后的寿宴便她溜出宫最好的时机,文武百官皆聚在常武殿中,此时应刚落下座。

胡旋舞一般会在寿宴接近尾声时献上,开席时便是各官员的寿礼,季般般到殿的时候,众人早已到齐。

封沛琛和封鹿栩坐在了一处,不停地对着封鹿栩讲着战场之事,他横飞的唾沫星子让封鹿栩连连苦笑。

大长公主落座在了皇帝旁侧,宴上多了几张陌生的面孔,应是钟家带了嫡系小辈前来,曾经太后有意将侄女许给丞相幼子,丞相孙辈无嫡系男子,挑来挑去也就只有他年过五十时,庶出的幼子年龄适合。

这两年太后和丞相闹不合,除了皇帝无理取闹惹阁老丢了面子以外,还有阁老打压着太后,不让钟家另想办法坐上七处营主统。

若是阁老出面在文武百官面上做了担保,钟家又何须苦在这黑牌之上。

季般般感觉旁侧一阵凉意,转头之际,正好对上崔寄成的笑脸,他吹着额前垂下的一缕发丝。

“又见面了,殿下,近来可好。”崔寄成挪着凳子。

季般般睖了一眼别过头没有理他,崔寄成仍不死心,笑着道:“殿下不理我没关系,往后见面的日子还多着呢。”

高殿上的女人一落座,大殿上便彻底安静了下来,今日能来此的皆是七品以上的官员,太后轻咳嗽一声,季般般随着众人起身行礼,念了祝词。

角落的老和尚颂经书,大家默不作声虔诚听着,这流程走完后,桌上的吃食也已上齐了,崔寄成朝着季般般吹了个哨音。

季般般紧握着杯子,恨不得将杯子朝着隔壁砸去,崔家稳居大理寺,崔寄成的姑母嫁给了太后同堂的哥哥,太后选中崔家也是看在了这层关系上。

“景将军到。”殿门口一声传呼打断众人,纷纷抬头向着门口张望。

季般般双瞳微聚,盯着那轮椅之上身着软甲的男子,那日在安堂玉清阁楼窗边见到的那个小院,那老瞎子随手便能命中飞奴,她早该想到那群人不简单。

不是这万里帝王家藏龙卧虎,倒是千臣贵胄蓄谋已久,唯恐堂上生出荆杞。

“臣景白烯参见太后。”景白烯端坐在轮椅之上行了礼。

那年他断双腿从战场回来后,先皇特赦他自此不对皇族行跪拜之礼,将军头衔随他此生。

他站不起身,但足够令在场臣子敬畏,本以为景听尘自带那股将领之风是多年行军打仗淬炼而成,殊不知是景家承天应物。

景白烯奉上寿礼后,太后才开口,说:“你多年不曾入宫,哀家还是头一次见你。”太后只能尴尬寒暄两句,在她上位前,宫里大臣都没见过几个,更别提远在四处的几位将王。

“臣有罪,陛下登基多年臣因这腿伤行不得,未曾前来望太后恕罪。”景白烯高声道。

太后摆手示意,“景家自我朝开国以来立下不少功劳,乃是肱骨之臣,若是哀家因这点小事便治罪与你,岂不是哀家的不是了,赐座。”

众臣对景白烯的到来都感到意外,看着他落座在崔寄成旁侧,大家才将目光挪开,等着太后动筷,他来的猝不及防,也免不了台下众说纷纭。

“多年不见,这小子长壮实了,可惜啊瘸了,不然还能打一架。”封沛琛喝了口酒,拿着筷子捻起盘中的花生米来。

景白烯曾在南璟王的军营中呆过一阵,景白烯五岁开始练武,大刀耍的好老将军人见人夸,景白烯就是在射箭上欠缺了点意思。

老将军为了让他不在战场吃亏,后来在他十岁时特意将他送到南璟学了几月射箭,若不是和封沛琛老打架,怎会只呆上几月便回来了。

封鹿栩朝着景白烯看去,恰好对上景白烯剑眉之下那双眼眸,多情似又冷漠,风神轩朗,他不禁喉间滑动了一下。

“归笙,跟你说话呢?”封沛琛胳膊拐了他一下,封鹿栩这才回过神挪开眼。

“是。”封鹿栩并未听见自家大哥说什么,胡乱的应了声。

他莫名的有些紧张,许是被人这么瞧着不太自在,他端起桌上酒杯抿了一口。

“太后,臣有事所求。”声音在景白烯那头响起,明知说话的是崔寄成,但封鹿栩仍是不敢抬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