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司宜担心的还有一件事,季般般连调令都没有,也不等皇帝下圣旨便将禁军调走,等这事情过了,御史台阮望秋的性子,不得好好参她一本,如果借机把南璟王死的事情拉出来,到时候季般般定会丢了权。
熊炯点头然后加快步子离开,崔寄成一定是做了什么才会让季般般这么大火气。
顾司宜入了季锦十的营帐,悦耳丝竹声本是养性,如今听着异常让人烦躁,季锦十眼睛赏着歌舞,思绪全然不在这上头。
“都出去。”顾司宜并不想和季锦十行君臣礼,若不是还没到时机,她见这景象真想一刀砍了这帝王。
李忠不会擅自做主杀了封慕礼,其中季锦十定是有参与,加上云乘如今瘫痪在床,更是让她心里憋着一口气。
季锦十见到顾司宜有点慌,他很快恢复了君主的作态,“中丞可有事?”他眼神躲闪,也不敢对着顾司宜生气。
两位贴着季锦十的妃嫔也识趣的退了下去,顾司宜和季般般交好宫中人尽皆知,谁敢对她不敬,从前那个天下姑娘都羡慕的女儿,如今一样不减当年,顾姓因她再一次爬上神坛。
她治瘟疫,文臣不如武将,那是因为从前的文臣没有顾司宜的一席之地。
人都出去了,顾司宜问:“陛下让掌印去丞相府做什么?”顾司宜完全有资格问这话,她没有见到李忠去,但是季锦十经不住诈,不过这件事,季锦十和李忠商量好了,季锦十一定是一口咬死。
季锦十说:“不是说,丞相好了吗,朕估计是他想去替朕看望,中丞何时看到李忠的?”
“陛下的意思是不知道掌印离开了?”顾司宜问道。
“当然,不知道。”季锦十回答的不太自信,一眼便能被人看穿,他怕引起顾司宜的怀疑,于是直起身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凭什么质问朕!”他的这点傲骨不足以震住顾司宜。
顾司宜没给好脸色,“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要挟陛下,问陛下要一张圣旨。”
“你大胆!”季锦十腾地站起身子,一手拍在桌上,提到圣旨他就知道顾司宜要的是什么,这东西他并不想给,李忠只要杀了丞相,那此事过后便借此从季般般手里收回皇权。
顾司宜看着季锦十,她的气势完全碾压住小皇帝,“陛下给还是不给?”她的手摸进了袖子里,将袖箭露出。
季锦十一震,他往后退了一步,顾司宜说:“四下无人,我若是杀了陛下,那这明日,大周王朝依然会转,二殿下便会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而不是落到贵妃娘娘腹中的胎儿身上,我这等罪臣死不足惜,陛下怎么选?”
她今日若要不来圣旨,明日就是季般般便会丢了皇权,季般般去做该做的,而她会帮她善后收尾,就像当年季般般保护她那样。
季锦十看她是认真的,他喉咙滑动一番,抖着手,“朕,写。”他没想到这女子凶狠起来和季般般一样。
顾司宜在一旁静静看着季锦十写完圣旨,即使季般般是摄政王权势滔天,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因为中间夹杂了一个较真的御史台,她拿着写好的圣旨马不停蹄回宫,这圣旨差一个玺印。
这头,季般般带兵将整个邕城围住,她站在城楼运气让自己平静,眼眶红不见泪,她心里的那股气不允许她现在哭。
崔寄成让她一人去邕城见他,崔寄成这样的人怎指示的了她做事,她要让崔寄成留不下一个全尸。
邕城本就不大,被围起来以后,城中百姓惊慌失措张望着城楼上拿弓箭的将士,一侍卫提着一百姓过来,百姓跪在地上吓得直哆嗦。
侍卫说:“殿下,他看到了人犯。”
那百姓不敢抬首看季般般的眼睛,只盯着季般般的裙摆,他颤抖着身子回答:“回摄政王,小民半个时辰前见着断了一臂,还瞎了一只眼的人犯躲在小民的马棚里。”
他回想起那人的凶神恶煞,若不是官兵来的快,他真怕自己丧命在那人手下。
季般般努力的让自己保持理智,她眼眶红的像是大哭过一场,娇人染了委屈却练就了铜墙铁壁,她别过脸不说一句话。
侍卫带着那百姓下去,季般般确定了崔寄成还在城里,禁军已经搜了一个时辰,整个城都翻了过来仍旧一无所获。
这种情况就只能证明有人给崔寄成打掩护,想到这儿,季般般捏紧了拳头,禁军搜城粗鲁,孩子的哭闹声盖过刀剑碰撞。
“听着,不配合搜查人犯的,都杀了。”她没有大吼,而是语气平常,纪恒教她稳重克制怒气,她学的很好,她做的也很好。
但是一个不会用眼泪来宣泄怒气的人,到底要怎么才能缓解这种痛苦。
这种痛苦是无形的,让她连大哭大闹都做不到,纪恒死在她的刀下,临死前那一笑,她算是明白因为什么,因为纪恒成功了,纪恒成功的将她养成了一个能控制任何情绪的人,一个能冷静成就大事的帝王。
纪恒死前,她都只敢背着流下一滴泪,那一滴泪被她抹去的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没有心。
她将目光落在远处,眼中依旧是冷漠,顾司宜说老天是公平的,但到她这儿从来没有应验过这句话。
日落西山,夕阳落在邕城之上,渐渐隐去的金轮剩了最后一点光束停在树梢上,当刀向着无辜砍去,一抹鲜血揉进了余晖中。
“殿下,搜遍了全城,还是未寻到人犯。”侍卫跪地说话都是很小心,季般般静站在这儿一动不动好几个时辰了。
季般般眸中无神,她喘不上气还是尽量让自己平静,季般般面不改色说:“准备一下,烧城。”
“殿下,这。”侍卫被这话震惊了,城中还有百姓,为了一个人犯,季般般选择烧城,多大的仇恨才能让她说出这话。
季般般默不作声,侍卫这时候才离开,他只能照季般般说的做,烧城的消息传了下去,季般般接着火把看着百姓被推进屋中。
家家户户都会有柴火堆在后院,侍卫推搡着百姓入屋,几个人一个屋子一把铁锁将所有的希望都锁在了里面,权势仅存的仁德也在这一刻黯然失色。
侍卫分发每户的柴火做的井然有序,这一夜,季般般仿佛觉得回到了雏上城那一夜,百姓的哭声惊人的相似,这悲痛委屈攻不进她的内心。
邕处营统领高长明不顾侍卫阻拦,硬冲上城楼,他的官帽在拉扯间歪了,他并不在意这些,他冲到季般般面前,指着季般般破口大骂:“奸臣贼人,你怎敢如此行事,你混蛋!”
季般般撇了他一眼,并不做声,她的情绪没有任何波动。
这让高长明更加来了气,他面目曾红,并非是因季般般不为所动,“你自己往下看看,你抓你的人犯,你凭什么搭上无辜百姓!纪恒这等奸人养出的畜生竟做些混蛋事儿!”
高长明骂的唾沫横飞,季般般听到纪恒的名字那面上终于有了微动,她抽出腰上的剑指着高长明,“滚。”
她的语气并不算大怒,高长明一直在邕城,邕城虽不大,倒靠着卖些漠原琉璃繁华了起来。
高长明看着剑头,银光闪过他的瞳孔,害怕只是一瞬间,城内的哭声将他这丝害怕抹去,“有本事你杀了我,你今日做的这些事必定遭受天谴。”
季般般看着他,她的眼神向来这样,让人不寒而栗,她的左眼印着城楼的火把,侍卫手举着火把只等季般般一声令下便焚城。
当清澈的眸子里透着阴骛的时候,死水中也有凶猛水蛇出入。
季般般收了剑说,“带下去。”
侍卫架着高长明,这城楼上又多了一种声音,咒骂声渐远后,季般般转过身,允乔看着高长明被拉走,她走到季般般身边,“安排好了,好在这几日不会下雨,今夜能将所有骨骸安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