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五年，他们终于找到了安秋，或者说是安秋在五年前留下的遗体。

如果当初，在火车事故后安秋根本没有回到卡利布尔，而是被以“贝利尔”的名义葬在这里，那么与路易斯共处了好几个月、最终在坎贝尔教堂中失踪的又是谁？

路易斯眉头紧蹙，脸色发白。他不愿回忆起这一切，但他也不愿错过与安秋有关的任何线索，这是五年以来支撑他的唯一信念。

维恩显然明白他的想法，他从手提包中取出只木盒，盒中有两朵还未枯萎的白菊。他把花放在竖琴雕塑旁，随手拂去墓碑上的灰尘。

“走吧。”维恩说，“今天也快结束了，我们先去填饱肚子。”

路易斯一言不发，他将手里的皮箱放下，箱子里装着一只不大的木船模型。他把模型放在墓前，再起身时，又恢复了一贯无喜无悲的淡漠状态。

一天后，费尔明娜疗养院传来消息，死者名单中有一个名叫“贝利尔”的人，但这个名字并非事主本人的真名，所以他的购票信息也做不得准。赶巧的是，幸存者当中，有一位小女孩曾在车中兜售烤饼，名字叫艾蔻。

五年过去，小女孩已经到了读书年纪，她随父母离开桑普拉山，来到萨希瓦尔求学。听说是柏妮丝的邀请，她很快就来了，等面对着路易斯和维恩两个陌生人时，她不可避免地有些拘谨。

维恩蹲身，与坐着的小女孩视线齐平，他先问候了几句，语气就像个年事已高的老头。

艾蔻不免笑了。见她放松些，维恩才开始做正事，他从包里取出两张照片，拿给艾蔻辨认。

女孩很快认出了安秋，她甚至还能叫出安秋的名字，毕竟那次事故对她影响很深，她至今记得其上的许多细节。

“他有同行者吗？”维恩直入正题，“或者说，你在车上有听说一位‘贝利尔先生’吗？”

女孩有些意外，瞧了瞧他们，说：“他的同行者就是贝利尔先生，不过我听见安叫他‘帕尔’。”

路易斯没听过这个名字，但听安秋诉说过一切的维恩知道，帕尔是一个王族海兽的名字。或许就是他杀死了安秋，又将安的尸体隐匿在此。

维恩陷入沉思，无论是他还是路易斯，对这个名叫“帕尔”的海兽都可说是一无所知。

而他确信，贝利尔之墓中的安秋尸体，正是帕尔向MSPO宣战。他们拥有MSPO目前最关切的母体信息，他们杀死了安秋，以此激怒维恩，还有现今编入MSPO麾下的路易斯。

他们来了。

颜

第40章三十八章颜

地近蒙克达尔，还未过界牌，空气已然干燥起来。公路边的石漠一路漫向视线尽头的高山，水气被这座名为奥托的山脉阻隔，石漠中只有一些卷柏和地衣，风沙刮在Rubicon车身上，声音像是下雨。

安秋左手握方向盘，右手指捏着根烟，白雾从车窗的缝隙散出去，更多的还是闷在了狭小空间里，有些呛人。

公路上车很少，毕竟现在不是法列拉岛的旅游旺季，要到秋天，海豹和候鸟前来越冬时，这里才会多一些学者和摄影爱好者。

安秋漫无目的，他既不赶时间，又没有目的地，累了就把车停在路边。安跳下车，靴子踩在干燥的地面上，石子和沙地发出了有点像踩雪的声音。

他靠在车引擎盖边，从口袋里摸索出一个小本子，在上面画了两竖。略瞄一眼，本上密密麻麻，已经画了有几十个竖线。

最新的两个代表艾瑞克和丹尼，两个伪装不太好的海兽。

他的烟还没抽完，双眼因干燥的热风难以睁开。安秋把竖线从头到尾数了一遍，纸边被他捏皱，因反复的摩擦变得粗糙。

他等了很久，等到那根烟都抽完，几乎烫到他的手，安秋还是没能等到久违的心跳。

他掐灭了烟，天一点点暗下来，山外的云逐渐变成黛色，鸟的剪影掠过长空，安秋顺影望去，看见了道路尽头向这边开来的车灯。

车很快到了近前，停在安秋车后，从驾驶舱里跳下来一个一身牛仔的年轻人。他表情有些窘迫，一开始他只看见了安秋的侧脸，还以为是个衣着特别的女士，当安秋转头望向他时，他明显愣了一下。

“噢，哇。”他接连发出两个感叹词，才想起他要说的话，“你好，我是史蒂夫，呃……我的车快没油了，我错过了最后一个加油站，我想是否能向你寻求一点帮助，只要到最近的一个加油站就好了。”

史蒂夫一直望着他的眼睛，许久，他才意识到这一行为不恰当似的，有些羞窘地撇开眼，露出个腼腆的笑来。他看起来很年轻，衣服上的花纹是时兴乐团的标志，还有些不算扎眼的朋克元素。

“我要回蒙克达尔，也许可以直接把你带到市区，如果我们目的地一样的话。”安秋说。

史蒂夫说了几句感谢的话，赶忙去把两辆车连在一起。他拒绝了安秋的帮助，所有动作看起来都很熟练。

安秋在一旁看着，搭话道：“你经常自己出来旅行吗？”

史蒂夫专心致志，直到手上的动作停下来，才说：“是的，我是一名导游，经常带来岛上考察的科学家们进入保护区。所以我必须对这里非常熟悉，每一条路都是。”

“你不是这里人。”安秋说的是肯定句。

法列拉岛上有很多杜纳人，他们大多长着黑色的胡子和头发，而史蒂夫有着一头金发。

这让安秋想起了某个人，他的笑柔和了一些。

“我是来这里求学的，这只是一份兼职。你知道的，那些精英们的研究经费一向很多。”史蒂夫很快弄好，随手擦了擦脸上的灰。

安秋单手抱胸，又点起一根烟，视线瞧着脚下，心不在焉地问：“你要坐我的车吗，方便给我指路。”

一点火星照亮他的脸，安秋把右半边发丝别在而后，露出的双眼格外明亮。

史蒂夫又呆瞧了一会，点头说：“是，我对这一带很熟悉，我还知道很多小路。”

安秋笑了一下，没再交谈，而是抛给他一只烟盒。史蒂夫手忙脚乱地接过，发现烟盒上还残留了些许体温。又或只是他的错觉。

史蒂夫也是一个很健谈的人，一路上他说了许多关于他的事。比如他来到法列拉是为了学习烹饪，比如他家里还有一个调皮的弟弟和一个还在喝奶的妹妹，比如他在学校有什么朋友、遇见过什么好玩的事。

安秋静静聆听，偶尔附和。关于自己他没说太多，史蒂夫只知道他来自北方的一座山城，目前的职业是旅行摄影师。

听见“旅行摄影师”这个词，史蒂夫立马兴奋起来，安秋不得不给他留下了一个联系方式，这才得以脱身。

车到蒙克达尔已经是深夜了，城市道路边有警察在检查。安秋的车被拦了下来，一个女警上来查看他的驾驶证，顺便给他们解释了情况。

“洛浦发生了一起命案，岛上在排查可疑人员。可以的话尽量不要到处乱走，杀人凶手还在我们中间。”女警将驾驶证递还给安秋，又对史蒂夫说，“后面那辆车是你的吗，让我看看你的驾驶证。”

史蒂夫从身上摸出驾驶证，说：“凶手在我们中间是什么意思，你怀疑我们俩是杀人凶手？”

“我的意思是，”女警深吸一口气，“凶手还在人群中，先生。我们每个人都可能成为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