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桐觉得这种陌生疏远的状态很好,大家谁都不干预谁,冷静的生活。
“感觉他还挺想让你上去的,他说病房里有吃的,但我没接话。”陆诗邈还不肯松手,抱着薛桐说。
“还是不要上去了。”薛桐不想因为自己,让明天手术的陆爸在今夜多虑,但又忍不住问,“那他是怎么伤到的?”
“踢球没热身,跌倒后以为只是扭到脚踝!坚持了差不多一周才告诉我。”陆诗邈说到这生起气,脱离薛桐的怀抱,“我回家的时候,他就倒在沙发上,站也站不起来,痛的大吼大叫。我第一次看我爸那么大声说话跟我说话,把我吓死了。”
“撕裂以后拖了一周?”薛桐有些震惊。
“是,他在这一周之内还摔过一次,把我喊回去,是因为他从沙发上猛然起身,胫骨平台骨折,韧带彻底粉碎,动不了了。”
倔强是他们父女俩都有的特性,薛桐了解陆诗邈,所以对陆元也能摸清一二。她陪陆诗邈走进住院部,隔着病房玻璃远远看了一眼陆元。
上海医疗永远紧张,顺利排到骨医的手术病房,也用了点陆家的关系,如今挤在多人病房里,环境再嘈杂也不好抱怨,陆元在病床上刷短视频,脸上已不见愁容。
不见愁容对子女来说是好事。
薛桐转回头问:“我可以帮你爸爸换家医院的。”
“不用。”陆诗邈摇头。
“我本就是你的资源,你不要为此多虑,换一家医院说不定你爸爸会住的舒服些。”薛桐低头柔声说。
“如果是我生病了,我是不会跟你客气的,我太了解我爸了,倔强的要命,他是不会同意要你帮忙的。”
陆元扭头看见门外说话的两人。
女儿站在门口给薛桐整理耳旁碎发,帮人把正装上的胸针脱掉,脸上不再是面对自己表露出的僵硬和紧绷,而是换上掉了笑容,甚至薛桐说话时会捏向陆诗邈的耳朵,两人像揉捻在一起的泥巴。
陆元心底不是滋味。
但这个苦楚不是来自于薛桐是女儿的同性伴侣,反而是他承认了女儿这段关系,所延伸出的剥离和失落。他的女儿以后要和别人组建家庭了。
陆元在病床里叹气,看着两人在门口说了半天话。薛桐走了,只剩陆诗邈独自进了病房。
“她怎么不进来?”陆元看门外消失的背影问道。
“回去吃饭了。”陆诗邈坐在凳子上靠着墙。
陆元听女儿说,薛桐得知他骨折了,今天特意从北京赶回来,如今走到病房看了一眼却没进来,他心里过意不去。
“我可没不让她进来。”陆元假装玩手机,余光观察女儿的表情,“吾帮侬刚过了,爸爸不反对你们在一起,只是你不能离开上海。”
“晓得了。”
离开薛桐的陆诗邈,不适应这个病房,面对陆元不自觉流露出的冷漠,像是保护自己的屏障,以防自己陷落焦虑之中。
“爸爸跟你”
“你明天手术啊,帮帮忙,睡觉好吧。”陆诗邈听厌了,直接打断了父亲的话。
陆元闭了嘴,平躺看着和女儿保持沉默。
手术一切顺利。
陆元的膝盖植入十二颗可吸收钉,整条腿被白板包裹,躺在床上不能动,吃喝拉撒全靠护工帮忙,麻醉醒后的陆元在床上喊痛,陆诗邈没辙只能陪他说话。
人躺在医院总能想到生老病死,陆元说着说着就会往陆诗邈身上扯,说来说去无非是想让女儿回家住。陆诗邈只有一天假,白天上班,晚上也得上班,陆元在耳边唠唠叨叨,她有些听烦了,脾气开始逐渐控制不住。
邱雯做饭不好吃,陆诗邈这段时间都是点外卖,薛桐听说后让阿姨去了华山路做饭,她正好寒假还没结束,有时间去给父女俩送饭。
拿着饭盒走在医院走廊,薛桐看着地板上的砖,思绪万念。她从没想过有这么一天,坎坷的薛家二小姐,会来医院给女朋友的父亲送饭,爱情变得朴素且真实。这饭盒好似一张家庭的入场券,端起就是一日三餐,生老病死。
“爸爸,你不要再说了行吗?我知道你很疼,医生说了过两天就好了。”陆诗邈被折磨的要命,声音有些没收住。
“但医生说我要拄拐。”病患总是会因为小事而无理取闹,陆元紧张自己的腿。
薛桐走到门口的时候刚好听到这句话。
拄拐二字重重敲进心里,眼前突然划过薛思一瘸一拐的模样。
“医生说过了你好好复健,腿可以脱拐的。”陆诗邈仍旧保持耐心,但音量已经开始失控。
“但以后我不能和你张叔一起踢球了呀,散步也不行啦。”
薛桐手放在把手上,迟迟没推动。陆元这话听起来带着一些病患的恼和怨,对不公的叫嚣,但她从未听薛思对她这样抱怨过。
“你既不热身的去踢球,受了伤死活不去看医生,那你应该接受现在这个结果。不是我和薛桐回家住,你的腿就能好起来。也不是我听你的话了,你这腿就能不疼了,你疼我就去找护士打点止痛针,但请你不要在我下班后”
“陆诗邈。”
薛桐突然推门而入。
陆诗邈吓了一跳,回头望着她收回了喉咙里话,看了一眼手里的饭盒,接过手无言地拧开,把餐盘放在陆元面前,转身往病房外走。
“叔叔。”
薛桐看着人走出去的背影,没着急跟,反而礼貌走到陆元面前打招呼,“陆诗邈按照医生建议让阿姨做的,术后需要清淡饮食。”
陆元尴尬地看着薛桐。
昨天送餐时,薛桐没进来,把饭菜交给陆诗邈就走了,反而今天在他和女儿要吵起来的时候,推门阻止了这场硝烟。
他冲着饭菜点点头,“味道蛮好吃的。”
“那你先吃,我就先回去了。”薛桐说完也要走。
“谢谢啊。”陆元趁人离开,赶紧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