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1 / 1)

许彦卿执壶斟茶,却是很从容道:“珊珊来迟,谢大人要拿责也轮不到吾,问琳琅去就是。”

“关她何事?”谢骥蹙眉:“她都不晓吾来这里。”

许彦卿叹息一声:“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你俩闹别扭在京城怎样都行,万不该闹到这里,闹到我身上。”

“此话怎讲?”

许彦卿正色道:“琳琅此趟回来,倒似铁了心要嫁吾,还跑去对桂喜旁敲侧击,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桂喜性子敏感自卑,怕是听进了心里,晚间怎麽哄都无用。吾与琳琅的婚约早已不作数,至于如何迟迟未解,当初的话还犹在耳,谢大人心如明镜,但吾能替你们瞒得初一,终难瞒过十五,总有纸包不住火的那日。”

他顿了顿,继续道:“吾对桂喜很是喜爱,而她一日不扶正,就不会对吾彻底敞开心扉。琳琅此番一通胡闹影响甚广,吾再给谢大人些许时日,但你们任其发展不理会,那就由吾出面收场,若有失谢大人和琳琅的颜面,也是不得以而为之。”

谢骥脸色微变。

恰酒保来上席,他二人暂无话,许彦卿挟起清蒸鲋鱼吃一口,很是鲜美,叫住酒保再蒸一条放进食盒里,他要带回去给桂喜。

谢骥听得笑了笑:“你倒是专情的很。”他命酒保退下,斟盏三白酒吃了,方道:“吾此趟回来就是要带琳琅走,你可有两全齐美的好法子?”

他二人商议了半晌,酒也吃过三巡,许彦卿忽想起甚麽问:“端王府的福锦格格,和在宫里唱戏的乔玉林,她(他)俩的婚事可成了?”

谢骥摇头:“福锦格格胆大包天,竟下迷药和乔玉林成了事,倒不曾想他颇有血性,得老太后允肯出宫后,连夜就逃出京城,不晓去了哪里。”

许彦卿默了默:“依端王爷的势力,要找出乔玉林易如反掌!”

谢骥吃口酒,轻笑:“倒底是福锦格格做下的丑事岂能张扬出去,更况端王爷也不屑有个戏子女婿,心底是乐见其成的。”

他又添了句:“福锦格格上月嫁了工部李尚书的长子,倒也般配!”

第一四五章 起罅隙

许彦卿回房时,却意外见桂喜坐在灯前看帐本。

“以为你睡了。”他笑着把食盒顿在桌面。

“是要去睡呢。”桂喜嗅到他身上的酒香味儿,吩咐小翠去厨房端紫姜汤来给二老爷醒酒,自己则起身欲往床榻去。

许彦卿伸长胳臂揽住她的腰坐回自己腿上,下颌搁在她肩头,朝细白的耳垂啄了口,轻轻地笑:“还在生气?”

“何曾有气过。”桂喜摇头,她今朝各种情绪都历了,唯独没有生气,也没资格生谁的气。

“不气就好!”许彦卿单手揭开食盒盖子,取出一盘清蒸鲋鱼,还热滚滚的,拿过筷箸边挑挟嫩肉边道:“这鱼我吃着味道很不错,特让厨子蒸了一条给你也尝尝。”

真是怕甚麽来甚麽!桂喜蹙眉:“现在太晚,我想睡了,还是留明日蒸过再吃罢。”

“这种鱼就要趁新鲜时吃,隔了夜味道就大打折扣。”许彦卿兴致勃勃地举筷挟着到她嘴边:“吃罢,我不会害你。”

桂喜闻着就泛恶心,侧过头:“晚饭吃得饱实在没胃口,二老爷既然喜欢,就自己吃好了。”挣扎着要站起:“我疲倦的很,要去睡......”

"不差这点时间,"许彦卿道:“你吃一口。”语气依旧温和,眉眼却肃穆起来。

桂喜被他箍着腰无法动弹,心底升起一股子烦躁,厉声说:“二老爷何必一定要强求!”打开他的手却是力道重了,筷箸连着鱼肉劈啪掉落在地上。

两个人都怔了怔。

“我.......”桂喜想解释她不是故意的,却听许彦卿一声冷笑:“你以为这鲋鱼是有钱就能吃到麽?我提前两月才订好两条,就等着今日到了来讨你欢喜,哪想桂喜已不复往日,玛瑙串子、鲋鱼这些都瞧不上,怕是连我也入不得你眼罢,实在有趣,吾倒想听听,眼高于顶的你,现在还能瞧得上甚麽?”

桂喜觉得腰间的手松开了,她站起身,红了眼眶,噎着声道:“我原不过是四喜班里下贱的戏子,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戴玛瑙串子,能吃一回鲋鱼,也从未贪恋过这些,只想两情久长时,哪怕是终日吃糠咽菜,亦心甘情愿。如今二老爷既然对我生了厌,又逢谢小姐回来待嫁。”

她顿了顿:“我与二老爷曾有约定,一年为期,谢小姐嫁入许府时,您就无条件地放我走,如今时辰确是到了......”更绝决的话却怎麽都说不出口。

何时对她生了厌过,倒挺自以为是,许彦卿喉结微滚:“你又能往哪里去?”

桂喜咬着牙道:“不劳二老爷费心,天地之大总有容身之处,离开您我不会寻死,定好好地活着!”

许彦卿气笑了,忽听得帘子响动,问是谁在那里,小翠捧着紫姜汤进来,见姨奶奶转身朝床榻走去,二老爷则满脸沉怒,唬得颤颤兢兢差点绊倒,细看地上扔着一副筷箸。

许彦卿接过紫姜汤一饮而尽,吩咐她收拾干净,撩袍起身径自离去。

小翠在收拾碗筷,赵妈走进来放痰盂扫地,扫到床榻边,忽听帷帐里的人道:“给我沏盏甜茶来吃。”

赵妈连忙把扫帚递给小翠,去净了手,在碗里放了桂圆红枣,一撮枸杞,两块冰糖,几丝金橘冲了茶递来,看桂喜脸色有些苍白,压低声道:“姨奶奶是和二老爷拌嘴了麽?”

第一四六章 表心意

“未曾拌嘴。”桂喜只吃茶不肯多说。

赵妈叹口气道:“姨奶奶自打进门后,一直是我身前身后在伺候,这点眼色还有的。正奶奶要进门是早晚的事,或许以后二老爷还会纳妾,你要钻牛角尖里,最后苦得可是自己,倒不妨多想想怎麽留住二老爷的心,而不是把他往外推,推着推着就真的远了。”

桂喜觉得这茶明明是甜的,怎咽入喉却是一缕苦涩。

她不吃了,复又躺回枕上裹紧褥子,赵妈一手端茶,一手放下帐子,再捻灭灯,小翠打起帘子,廊里的光把门照的昏亮,她便摸着那抹黄影儿出去。

桂喜眼前一黑,伸手不见五指,窗外淅淅沥沥地作响,不是风声,江南三四月份最多雨,像怀春的少女总是多愁善感。

她又听到小婵在低低说话:“鲋鱼真好吃,哪里来的?”小翠道:“二老爷从饭庄买回来的,可姨奶奶不喜欢。”嘀嘀咕咕随脚步窸窣忽然就静寂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