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人在面临死亡威胁时的本能反应, 慕祁安不抱指望能撞开文灵, 但是结果往往出乎意料。

文灵被他撞开了。

少?女因为痛楚朝后退了两?三步的距离, 尖锐的指甲上是慕祁安的血和一点?皮下组织, 正在滋滋冒着声?音。

文灵恶狠狠地瞪着慕祁安,两?只手轻微地在颤抖,慕祁安的血宛如毒药, 此刻正一点?点?腐蚀着她的手指。

根本不是慕祁安推开了文灵,而是他的血溢出来,伤到了她。

如果说沈游的身躯对鬼怪来说是大补之物,那么像慕祁安这种阳气过?盛的,除了对艳鬼大补之外,对其他鬼怪来说,完全是需要避之不及的存在。

阳气对怨鬼、厉鬼这一类的鬼怪来说,就和日光差不了多少?,都是能灼伤它们的利器。

慕祁安身上的阳气尤其的重,他天生就是这样的体质,再加上还是个童子身,利上加利,只一点?血就让文灵疼得双臂发麻,使?不上力气。

慕祁安捂着自?己的脖子,血从指缝里?溢出来,他深吸一口气,盯着文灵受伤的手看,眉宇间已经有了隐隐的怒意。

没有人会在自?己被这样对待后还能摆出好脸色。

慕祁安抹了一手的血,随时打算等文灵扑过?来时直接用?手上的血压住她。

文灵一点?也没有伤人者的自?觉,不客气地问道:“那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慕祁安没有理会她,呛咳了好几声?,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坐到了郁慈手边。

文灵下意识就要呵斥慕祁安让他离自?家少?爷远一点?,但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见?慕祁安小心地将郁慈的手推到了被子下面,并且很不耐烦道:“小声?点?,别?把他吵醒了。”

慕祁安话音刚落,床上便有了轻微的动静,像是在应和他的话,文灵倏地把手藏在后面,心虚无措地像个犯了错的小孩。

郁慈并没有醒来,他也没察觉到外界都发生了什么,他动了动,只是因为闻到了慕祁安身上的血味,下意识在追寻。

文灵使?劲儿在背后擦拭着手上的血迹,她对慕祁安是没好脸色,弄伤他也一点?不愧疚,但是面对郁慈,她理直气壮不起来。

她对慕祁安这样不客气,是因为慕祁安是慕循的后代,父债子偿,就算慕祁安什么都不知道,但他享受了好处,就该付出代价。

文灵对慕循的恨,是这几天一点?点?累积起来的,她原先没这么恨慕循,只是讨厌,是这几天从沈游口中了解到了那些事后,才?慢慢琢磨出来的恨。

离开江南前,文灵很不放心,郁慈天真,不知道这一走?意味着什么,可她心里?清清楚楚。

这一走?,不仅仅是离开家这么简单。津城在北方,很北方,就算有铁路火车也要两?三天才?能到,那么远的路途,同那种远嫁的女子有什么区别??

郁家有钱,可有些事不是只需要有钱就行了,在津城他们人生地不熟,一但出了什么事极其容易走?投无门。

她将这些道理拆给郁慈听,郁慈是不明?白,但是不是蠢,很快就听懂了。

郁慈想了又想,纠结了好几个晚上,最终才?下了决心。

他告诉文灵,他要和慕循走?。

他说:“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他对我真的很好,他说他要为我勇敢争取一次……”

“文灵,爹娘常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同他虽然…虽然还算不上夫妻,但我们已经定了,以?后也会在一起。”

那个时候,郁慈眼睛亮亮的,他才?十九岁,难掩稚气,也难掩青葱的羞涩,对文灵说:“我不能丢下他,让他一个人去争取。”

慕循当年告诉他们,慕家是个大家族,不能接受断袖,他不能带郁慈回去遭罪,但是他真的爱极了郁慈,也不打算放弃。

慕循说,他一定会争取到让自?己的父母同意,然后回来接郁慈。

他如果直接走?了,不给郁慈希望,或者说就这样和郁慈断了,郁慈就算再伤心也不可能缠着他不放,可他偏偏没有那样做,他舍不得放弃和郁慈的关?系。

郁慈知道慕循心里?有自?己,要为了自?己奋斗,又怎么可能心安理得留在江南呢?

慕循知道郁慈的决定后欣喜若狂,挺克制一个人抱举起郁慈转了好几个圈,感动到哭了出来。

郁慈给他擦眼角溢出的泪水,他仰头看着自?己的小王子,说自?己一定,一定会保护好郁慈。

他明?明?那样信誓旦旦,眼睛里?那样真诚,让文灵都相信了他,想,那好吧,就去津城吧。

可是结果呢?

结果呢?

什么保护,什么爱,都是假的,都是男人的谎话罢了!

郁慈死的时候,差四个月满二十一岁。

他的生命永远被定格在二十岁。

而慕循,他出国了,移民了,用?自?己的新思想新本事在更广阔的天地里?遨游,还有了子子孙孙。

文灵要恨死他了,她把自?己和郁慈的死,和一直以?来的磋磨,和郁慈被人下咒的事都算在了慕循头上。

是,她无凭无据,可有些事就是不需要找出证据就能给人定罪的。

她不知道慕循现在在哪儿,近百年的光阴,他该老死了,那个懦弱的男人之后一次没出现过?,死了也不可能回来,可能早就投胎去了。

文灵是真正的连报仇都没有门路,所以?她才?会在发现了能找到慕循的蛛丝马迹时这么激动。

哪怕只有一点?可能,她都不想错过?,所以?听也不听慕祁安的解释,劺足了劲逼问慕祁安慕循的下落。

她这是要寻仇,但是郁慈不知道,郁慈甚至不知道眼前的人不是慕循。

这行为是不好的,她掐了慕祁安的脖子,还把人弄伤了,怎么看她都不占理……郁慈要是醒来看见?了一切,慕祁安再和他告状,文灵光是想象,就抿着唇噤了声?。

她在郁慈跟前是很听话的,有时候虽然爱捉弄人,但那都是死后染上的怪癖,生前可稳重了聪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