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嘴皮子他向来不是隋和光的对手,干脆把话捅穿了说:“跟我去北平,保你三弟一条命。”
军刀空中一晃,当啷,横在桌上图穷匕见。李崇说:“中央下令,遇南方奸细可相机决断,我到现在没有把隋木莘上报,你觉得是为什么?”
“证据不足。”
李崇温声道:“再猜。”
“司令心软。”
李司令心软,屌却硬了,他面无异色,很是人模人样,眼神中划过扭曲,有这样一刻,他真是恨不得……把这人捅穿、干烂了,再搅开看看,是不是真没有心肝。
下一刻,就见隋和光淡笑:“李二爷,北平我不敢去,怕被你的人撕了。”
这声“二爷”让李崇平复了些。
李崇说:“我父兄都死了,没有情人,没有妻子,军中都知道我喜欢男人,这辈子要断子绝孙,更不会有权贵家的女人来嫁,其他阿猫阿狗,你随意。”
“国内思想封闭,没有男人成婚的道理,我就把你写进遗嘱,从今往后,你是我兄弟,是我妻子,更是我李家另一掌权人、李师的副司令。”
“只要你同我走。”
他说得越多,隋和光眼神越复杂。
李崇是认真的。
他真的在认真考虑,跟一个男人、一个曾经的敌人,过一辈子。
隋和光并不觉得可笑,也不觉得可怜,他心平气和,说:“哪怕我不要你,不会理解你?哪怕你战死后,我会马上夺走你家财、抢你的兵,把李家洗劫一空?”
李崇早知道面前是什么东西,无需犹疑,他径直道:“是。”他探出手来,掌心赫然是那把军刀,握拢了“歃血为盟。”
寒光晃动,血落在地。嘀嗒,嘀嗒,像是钟摆倒数。
隋和光不惧,不怒,不退,不让,慢慢浮现温和的笑:“为什么要我离开?”
“换你留在宁城,隋府万贯家财,我保你从此军费无忧、兵精粮足。从此你我亲如兄弟,李师与我情同手足。”
“只要你向我保证,固守宁城,绝不离开。”
完全是效仿李崇发话。隋和光同样是玩刀的好手,叩桌,刃震,手指一勾,军刀竖起,再握住刀柄贯入长桌。“若违此誓,千刀万剐。”
李崇想过他许多反应,也做出许多预案,最后都导向一个结果肏软了,带回去。
没想过隋和光也会有谋算,更没想过,对方会让李师留在宁城。
李崇先是愣,后是笑。好聪明,好厉害,用李崇的话来挡他自己,现在,李崇也逃不开纠结了。
留在宁城,不听调令,不只等于放弃仕途,说严重些,这是割据,是背叛中央。不只被北方忌惮,宁城是经济重地,革命军势必要来强攻,输了,李崇要么死,要么只剩投靠南方这一条路。
那李家跟完蛋有什么区别。
革命党,革的是军阀的命,李崇家三代军阀,直系鹰犬,不剖一层皮是洗不干净的。李崇可以纵容隋和光资助南方,可以保隋木莘一命,也可以在得知玉霜炒南方的股票时不拦因为无损李家的利益。
帐内温暖,又比冰窖好不到哪去。八年前,正是在这一处废弃的营地,他们朝彼此扣下扳机。
别人都以为他们是一时冲动,要么就是两家站队不同,少爷们这才决裂。
是也不是。
李崇与隋和光从未决裂,是李家和隋家决裂。到了分开的时候,少爷自然而然分别,用了军人的方式先打一场,不分胜负,最后开枪,谁都没死,这就是体面的告别了。
不成。还是不成。八年过去了,他们都没变。
“可我不甘心。”李崇压紧喉咙,喉音是哑的,他不愿逼隋和光,又不得不逼,因为不甘心啊。李崇心里已明白结局,现下是口不择言:“八年了,隋和光,我盯了你八年,忍了八年,没有过别人。”
“北平那群人想逼我联姻,我从此就不碰女人;做戏做全套,我拉着男人上床,可他们都不是你,我肏不下去,关上门,跟人撸起袖子脱了衣服干架,床板打响了,他们也就信我爱肏男的,喜新厌旧,没再往我身边送人。”
二十岁前,李二爷只爱女人;二十岁后,李师长就只能盯着一个人了。
李崇恨声道:“可你骗我。”
隋和光说:“……我骗你什么了?”
“八年前,鲁海,我们跟东瀛人干仗,被围困三天弹尽粮绝,当时我肚子中弹了,以为要死,问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二十岁,欲望最盛的年纪,他们从没真正干过一回,就可以自称只是军中作乐,谁也不爱男人,谁也不痴迷谁。直到被围攻,快死了,李崇不甘心,才问了出来。
当时隋和光沉默一会儿,说,你要是个女人,我娶你。
李崇笑出一口血:我是男人呢?
十年后,要是我们都还活着,没别人,就试试吧。
如果李崇死在那天,他确实会在隋和光心中留有一席。但李崇没死,那就不太妙,日久年长,隋和光在他心中占据大片,剩下一个角落,是他给自己留的活路不该回去。
少爷哄人的鬼话,他要是信了,多难堪。
可世间居然会有换魂的事。李崇忍不住遐想:是上天给他的机会么?
原来是上天要他死心。
隋和光总算想起过去的鬼话,难得感到一丝歉疚,他想法帮李二解决不甘“要不,我给你肏一回?”
他自己没有情爱这种东西,自然以己度人,觉得李二是憋疯了,但说到底人的身体都那样,他在床上是顶无趣的人,只要让李二腻了,就不再有执念。
隋和光本来想说“你把隋木莘带过来,我给你肏一回”,后来想想,明智地删去隋木莘。
隋和光:“我就只有这一次情愿,到了北平,你我就只能做仇人。你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