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了长袍上褶皱,隐约的水渍。
低头,看似臣服,却是被嗅到的药香困住了。面前人确实,已成了他的小娘。
是他亲手送出去的。
又还了他无比耻辱、又无比……的耳光。
隋翊轻唤:“小娘。”
他说:“多谢您。”
隋靖正侧过身,正与管家交谈,隋和光俯视隋翊,手指握住丝帕一角,摁向隋翊唇角的血,他和颜细语道:“小少爷,不必谢。”
第25章 25
无人知四少和老爷在厅内议了什么,只听得一声枪响,老爷动了枪。
六月是宁城雨季,后半夜,又来了暴雨。
四少出来,磕十多个响头,全撞在石阶上,他最后起身,朝三姨娘掠去一眼,说,您被迎入府时,似乎没办婚礼。
“今夜,儿子替您办了。”第一次,隋翊恭恭敬敬、端端正正喊:“三姨娘。”
四少走了,脚边血和水混合,流一路,做了新婚的十里红妆。之前声声枪响,好似婚宴礼炮入府不算真姨娘,上了老爷的床、被老爷承认,才算。
老爷看他背影渐远,喜怒不显:也该去淋外头的雨,痛了,才会懂事。
这府上再多风雨,只一片天。
隔天所有人都知道,四少自己出了府。
*
雨来去匆匆,管家步履匆匆,有零星下人撑伞路过,恭顺唤“顺伯”,再是“三太太”。
管家送姨娘回房,途径湖边,两人在假山后停步,雨小了些,油纸伞边缘淌出一圈雨幕,片刻后,伞换到另一人手中,原先撑伞的管家却跪了。
他看玉霜的眼神隐隐有畏惧。
只是一句传话,佛寺怎么会炸呢?
管家在隋府经营几十年,风风雨雨都过来,他知道无数阴私,也干过数不尽的脏事,他早已不把下人当人、把姨娘当主子所谓姨娘,不过是老爷的小宠。
这十年,府上有过许多“三姨娘”,嫁娶伤财,老爷只在府里给小宠名分,对外人只字不提,久而久之,他也不记得有过多少任妾室,通称三姨娘。等老爷腻烦,姨娘都交给管家处理,听话的领几块大洋出府,不听话的,要么失踪,要么病死。
玉霜本来也该经历这些。
管家无心再思考玉霜的身份。已经晚了,他已经淌入浑水,洗不干净了。
“百顺,好名字,”雨幕之中,始作俑者唤他,“是百事顺遂么?”
“您说的是,是,百依百顺。”
姨娘感叹:“我进府晚,到现在,也就百顺一个知心人。”
“您放心,百顺……什么都不知道。”
隋和光缓缓弓身,撑伞的手平稳,另一只手伸出,却不是为扶管家。手指不知摁在何处穴位,管家四肢发麻,连上身一起栽倒。
说不出话,脸发僵,脖颈剧痛,他只能伏在地上,任凭自己被拖拽进假山内地道。
地道沉寂,隔绝雨声,隔绝生息。
“您其实都知道的,”隋和光掏出一个打火机,火光照彻他半张脸,“比如,我是怎么被毁了身体。”
那张脸原本清丽,此时无比诡谲,百顺嘴皮都在颤。他明白,玉霜来算下一笔账了。
“是那巫道迷惑了老爷!”管家果断开口:“他不知用了什么邪术,算出您命格好,又说,灵气都蕴在身体内,嘱托老爷仔细取用……”
“先是配几副药,与老爷一同喝下,使灵气交换,再是,每月取血,混以昙花熬出的汁液浸泡佛教圣物。”
“小的也只是奉命,您知道,老爷心狠,一不顺心,就……”
“那道士是你引见的?”
管家讷讷不语。因为巫医塞了大洋来,而隋老爷那时候恰好迷上了命格之学。
隋府供奉的佛牌,是玉霜的血泡过的。隋和光面色晦暗不明,管家原以为他会怒,会报复,但没有,什么情绪都没有,对方很平静,继续问过去的细节,玉霜是怎么入府,隋靖正如何待他……问越多,管家越生疑:这不像翻旧账,更像是,真不知道。
他的疑惑戛然而止。
管家愣愣看向下腹那里插着一把匕首。
握刀的手很稳,很紧,血液只是沁出,没有喷溅,管家发出迟来的哀嚎,隋和光稳住刀柄,他的神色很冷漠,就像过去,管家将姨娘沉井时一样的冷漠。
管家忽然明白。
从放任他生疑起,玉霜就没打算让他活。
生机一点一点消失,濒死时反而爆发出巨力,管家嘶吼:“让我死个明白”
“四月十七那天,不是提前让你烧过纸了?”
烧纸、祭奠、十年、四月十七……那天,管家去府外找大少爷。
大少爷点火盆,要他烧纸。
……玉霜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