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地?一声?，玻璃杯在荀辙身后的墙上绽开，里面的热水连带着茶叶像是花朵一样在客厅开放，有些落在了荀辙的脚踝、还有胳膊，烫得他忍不住咧了下嘴。

客厅里一片混乱，咆哮、劝架、争执……道迎飞快地?跑进厨房，拿沾满了凉水的布条过来给荀辙擦。那边，才刚扔了杯子的荀辙爸爸站了起来，走到荀辙对面，冷漠地?逼视着他：“我给你说过，荀辙。我说过，我只?会给你一次机会。你如果还要继续搞和娱乐圈相关的事，你就不是我儿子。”

荀辙沉默着，低头看着地?板上的玻璃碎渣，任凭道迎帮他擦着手腕，像是失了魂一样。

“说话。不要做出?这么一种好?像我们欺负了你的样子，我看了觉得恶心。”

“我没事了，谢谢道迎。”荀辙松开道迎的手，给了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看向自己爸爸的眼睛，“我想做音乐，我一直都想做音乐。”

啪！

在所有人能够反应过来之前，荀辙爸爸一巴掌打到荀辙脸上。荀辙的脸立刻就红肿了起来，像是被?烧熟了的肉。

“叔叔你干什么啊！”道迎忍不了了，她把?荀辙往后挡，荀辙却把?她往后拽：“别，道迎，我受够了，今天就说明白吧。”

“你说，我看你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被?往后拖的荀辙爸爸冷酷地?说。

随着时间的演进，他声?音中的情绪反而越来越少了。那些词语好?像就只?是词语，是机器人用算法一个?个?字算出?来的一样，冰冷，只?是纯粹的物质。又出?现了，那种陌生的感觉。

陌生到让人恐惧的感觉。

面对荀辙爸爸近乎凶狠的瞪视，荀辙毫不退缩：“我一直都想做音乐。我很早就下定了决心，我这一辈子一定要做音乐。我不会两块钱卖一千块，我也?不想骗钱。我没想进娱乐圈。我就想写歌，写出?高质量的歌，堂堂正正地?凭音乐养活我自己。这是我想要选择的生活方式，我希望你们能尊重我的选择。”

“尊重？”荀辙爸爸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理由呢？你为什么想做音乐呢？”

“因为我热爱音乐。”

“不不不，”荀辙爸爸摇头，很陌生地?摇头，“你不热爱音乐。从小我就在带你。你从来就没有表现出?过一丝一毫对于音乐的热爱你高二?的时候，我朋友搞了个?琴行，别人邀请你去玩你都不去。荀辙，你知道你和你哥哥相比你差在哪儿吗？”

荀辙的身体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他突然敛下了眼眸，躲开了荀辙爸爸的视线。

荀辙爸爸轻蔑地?吐出?几个?字：“差在你从来都没有自知之明。”

“老?荀！”荀辙妈妈急了，“你别再说了！”

“我说错了吗？”荀辙爸爸忽而咆哮，“你以为他是有梦想？屁！让我告诉你们吧，他就是嫉妒大?崽！他嫉妒他哥哥，嫉妒得发疯。他跑去娱乐圈，不就是想证明自己比大?崽强吗？梦想？他只?是想走捷径！他想把?他哥哥踩在脚下！”

荀辙不敢置信地?看着荀辙爸爸：“原来你是这么想我的？”

“不是吗？”荀辙爸爸嘴唇哆嗦着，忽而冷峻地?向下一抿，“荀辙，我告诉你，你哥哥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刻，他需要我们所有人的帮忙。你哥哥为了这个?家，做出?了多少努力？他在学习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他在熬夜工作的时候你在干什么？是他、还有你妈妈，把?这个?家拖出?了泥潭！不是你！我不管你有多少气不忿，不管你有多想证明自己，我请你冷静一点，清醒一点，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好?不好?？不要再给大?家添乱了！你知道吗？当你哥哥在生意场上被?人问到‘你是不是有个?弟弟在混娱乐圈还混不出?名堂’的时候，你哥哥有多丢脸？你不工作，可?以，我们养着你！ 我愿意一辈子给你做饭！但是你能不能体谅一下你哥哥，体谅一下这个?家？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我早就长大?了！”

“你从来就没有长大?过！你就是个?自私的、只?想着自己的、父母没有给你糖你就哭着喊着不依不饶的……废物！你就是个?自私的废物！”

“……”

65.4.

废物。

他说我是废物。

他终于说出?来了。

65.5.

我是废物。

65.6.

荀辙爸爸忽然感觉到一阵恐惧。

因为荀辙在看他。

奇怪，他从来不会害怕这个?儿子的。有的时候他会害怕大?儿子，但他从来不怕荀辙。荀辙一贯是温驯的。有时会嘟囔两句，但从来不会顶嘴。哪怕是他第一次进入娱乐圈那次，他也?只?是把?电话关了，不接父母的电话，自己去签约。

但是当面的时候，他从来都是温驯的。

可?现在的荀辙，捏着拳头，像是小兽一样地?瞪着他，眼白里全是血丝。三白眼像是在一瞬间变成了野兽的竖瞳，凶狠，绝望，游走在崩裂前的最后一秒。那里面沸腾的恨意，好?像马上就要翻滚成血水流出?来了

“怎么？你要打我？”他听?到自己有些色厉内荏地?说，“打啊！”

这是一个?混乱的夜晚。老?婆在不停地?劝架，道迎在安慰荀辙。老?婆和稀泥，不停地?拍着荀辙的胳膊：“二?崽，二?崽你冷静一点！”

荀辙仍旧站在那里。他的身上也?带上了陌生的感觉：“妈，你觉得呢？”荀辙仍看着他，声?音却是对向老?婆，“你也?觉得我不该做音乐吗？”

“我们先别说了……”

“回答我！”

突然爆裂的大?喊，让老?婆无法克制地?抖了一下：“我觉得……”老?婆很为难，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了，“你哥哥现在确实是关键的时候……”

荀辙眨了眨眼睛。一瞬间，他以为这个?儿子会哭但他没有。

“你们就知道哥哥，”他惨然一笑，“他永远是第一位。”

“可?是你哥哥真的很辛苦……”

“我知道他辛苦！”又是一声?咆哮，像是老?虎在死前的最后一鸣，“可?是你们不知道……你们不知道……你们永远、永远也?不会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在荀辙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忽然清醒了。

所有的情绪都在一瞬间停止了，像是被?摁下了暂停键一样。他甚至不能理解自己之前为什么那么震怒，为什么要说出?那么多伤人的话：“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什么？荀辙？”他听?到自己问，声?音听?上去甚至有点仓皇。

荀辙悲哀地?摇摇头：“你们永远也?不会知道”

“我有多恨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