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谈巷说,具是虞君。
即便是再无知的稚子,或是神智迷乱的耄耋,都清楚这些究竟是谁给他们带来的。
唯有此贤君坐镇,他们心才真正安定呀。
况且这回获得的牛羊数目噢,真是多得吓人!
只是当一些人欢天喜地地簇拥上去时,却愕然望见坐于最前的那几辆板车上的,竟有他们此生以为不复有望再见的血亲。
“是阿弟?可是阿弟!真是阿弟!”
最先认出那瘦得只剩皮包骨、几乎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正是自己失踪五年之久的阿弟后,一人高马大的汉子跪倒在地,当场泣不成声。
他死死地抱着面目全非的弟弟,泪流满面道:“阿翁阿娘一直念着你,他们以为你早去了一病不起,也跟着你去了啊!”
纵使凄切,尚可抱头痛哭的他们已属幸运。
此番被解救出来的汉人,满打满算,也只有六十一人。
有早些年被胡人掳了亲眷、闻讯即刻跣足奔跑的,却未能从中找到熟悉的面孔,只能再次品尝失望的痛苦;更多是怀抱微渺希望,却从被救者口中得知亲人早已死于受掳中途、又或是不堪劳役、而病死冻死饿死的噩耗;更令人痛心的,是因青壮被劫、侥幸存活的老人幼子,却因失了劳力而死于荒年困破,叫历尽坎坷的归来者情形面对家破人亡的惨状。
若非人们心思全在这为首的六十一身上,那落在队伍最后由车分载着的数十名胡虏,恐怕根本无法在闻喜县民的激愤下生还。
这也使原本提心吊胆的毌丘兴等人,为之暗松口气。
毕竟廷君可是亲口交代过,这些胡虏虽大多称不上全然无辜,但并非劫杀汉民的首恶,比起纯粹杀死泄愤,还有更合适的用处:待等再攒多些,便好以此做筹码,遣使向匈奴王庭正式提出换回汉人奴隶的要求了。
虞临早除了甲胄兜鍪,仗着步速快、身形又足够敏捷,很快便潇洒地甩开了被县民们团团围住的毌丘兴等人。
见本该在喧闹中心的长官孤身利落地回到府中,所有从吏都被这份神出鬼没给惊了一跳。
他们匆忙之下,便要躬身行礼。
虞临却无声抬手,及时制止了他们后,便大步流星地来到二堂窗外。
他步履极快,但履底踏于石板之上,却幅度轻柔得不可思议。
他先是悄无声息地探头,通过后窗,朝内飞快地扫了一眼。
见座无虚席,一颗颗后脑勺也看似老实地低埋后,方微微颔首。
不过他清楚,这些在公事上比较愚钝、却在察言观色上很是精明的部下,恐怕早就被他进城时的动静所惊,早早做好了迎接他抽查的准备。
因而虞临思忖一二后,并未入内惊动看似认真工作的掾属们,却转身回了后院住所,先行沐浴更衣。
同光追上他就费尽全力、尘满面的部下们相比,迅如电流霆击的虞临,在配合他们的速度赶路时,自有充分的余裕打理自己。
他虽无洁癖,但绝不邋遢,更是从来无法忍受身上散发异味在嗅觉灵敏的丧尸面前,那无疑是自寻死路。
“此人称是受令君所遣?”
待彻底恢复神清气爽,虞临任微潮的乌发披于身后,便得到了裴潜携荀彧书信到来的消息。
他微一扬眉,略感诧异。
“正是。裴氏子所携书信在此,还请廷君过目。”
虞临接过,一目十行地看完这封信件,确定是荀彧亲笔所书无疑。
荀彧知人识人、且善荐人,早已为世人所知。
虞临也从不怀疑香人的眼光。
他自己也努力找过副手:早在第一批纸造出来后,就派人给孔明他们去了信……但算算信使的速度,恐怕对方才刚刚收到罢。
况且,孔明不见得会应承他的邀请。
即便心生此念,以对方的慎重,也要回信问过详情、再做进一步的考虑。
一来一去下,少说也要耽误近两个月的功夫。
既然是荀彧如此贴心,专程给他送来解燃眉之急的助手人选,虞临自是寄以厚望。
他眸底微微亮起了期待的光,不假思索地起身,关切询道:“此时人在何处?”
是片刻都不想等。
比起着小吏将人带来,显然是他直接过去更加迅速。
“因、因裴君身份有待查明,暂系于□□右厢。”
小吏答着,已是浑身僵硬。
观廷君态度,那人竟非诡诈撞骗之徒,而真是由荀令君所委派!
话音刚落,虞廷君的身影转瞬便在眼前不见了。
他一边克制着慌张前追,一边绞尽脑汁地回想着,方才是否曾对裴潜态度不敬。
往日冷清荒废的庭院,早在新的闻喜令的亲手规划栽培下,转换了新的模样。
各式植株紧密而不拥挤,处处绿意盎然,枝条箐箐,花卉初开时,更有争芳斗艳之势。
众掾属自是不知,此乃优化育种用的试验田。
他们每每路过,一边惊叹新上峰擅莳花弄草、将这一方天地在极短时间内变得别有雅趣,一边又因多是农植而颇觉微妙。
纵有人欲投上峰心头所好,也颇觉无从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