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循。”陆时骞按住他双肩,目光似这冷冽的天气,又混着复杂的情绪,“这件事没你想的这么简单,不是我出面就一定能搞定,我舅舅五十多岁的人了,你当他的岁数是白长的?”

陈循不听这些废话,就问他:“你到底想不想帮?”

“对不起,我帮不了。”

陈循冷笑了下,“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不就是不想帮嘛,因为你们两家是亲戚嘛,有个俗语叫什么……”他摆出夸张的表情,“哦,我想起来了,‘牵一发而动全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嘛,你看我也是上过学的。”

陆时骞沉默地看着他。

陈循抬手直接甩了他一个巴掌,咬牙切齿道:“我就当自己刚才被畜生咬了,回去洗个澡,这事儿也就忘了。还有,我以后不会去看陈溯洄了,她身上流着你的血,流着你的冷血,我现在想想真有点恶心,要是世上有后悔药,我才不要把她生下来,打掉!打成一摊血水流出来!你们父女俩最好一辈子别出现在我面前!”

郊区的空气比城市里的清新,陈循这个在城市尾气中穿梭惯了的人,连一秒的好空气都没有享受到,他现在只想快点回去,远离这个烂透了的地方。

第45章 循循善“诱”(十四)

陈循从床底摸出那把闪着寒光的剔骨刀,将它藏在羽绒服的口袋里,刀柄露了小半在外面,刀尖斜着戳向夹层里的羽绒。

【咱俩也算因祸结缘了,看在佳影的份上,有空就去看看我妈妈吧,我怕她一个人太孤单。我其实不是很喜欢你,但我想了一圈,我竟然连一个可以托付的朋友都没有,拜托了。】

夏筠看到这条信息已是四分钟之后,她像是从高空重重摔下,大冬天的脸上居然渗出了汗,如果……她不敢往下想了,赶紧回拨过去。

那边提示关机,她只好打给刘子昂。

“你现在人在哪儿?我找你有事。”夏筠先发制人。

“想找我重温旧梦啊,你这种太装的,我还真看不上,这样,我有几个朋友就喜欢你这种假清纯的。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要不我把你介绍给他们,你去陪他们玩玩?”

夏筠吞苍蝇似的恶心,“好啊,我可以去陪玩,但我去哪儿陪呢,刘先生总得把地址告诉我吧。”

“罗马假日。”

夏筠拿了车钥匙就冲去地下车库,平时在市区六十的车速,这会儿飚到了九十极限,她现在就一个想法,赶在陈循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之前,把他拦住。

她都能想到陈循是怎么白日黑夜地蛰伏在刘子昂的公寓外面,又是怎么咬着牙忍下那股想把刘子昂剁碎了的冲动,旁人不知道邓佳影对于他的意义,但她却是这段关系的见证者。

“你说循循这个人吧,啥都好,就是太死心眼了。”

“他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我能帮就帮帮咯,你吃这醋干嘛,有病。”

“给你看看我女儿的照片,那眼睛跟卡通美少女似的,一般孩子都没她长得好看。”

……

真心换真心,他俩的关系却也通透简单。

罗马假日地处城市中心地带,上世纪时这里是法国人建的一所教会学校,后经多次炮火洗礼,教学楼岌岌可危,政府出钱翻修重建,后又被一商人买下,逐步变成了如今的温泉酒店,现在酒店的西南角,还保留着上世纪的耶稣像,塑像高达八米,张开双臂赐福人间。

果然,夏筠在酒店外面找着了陈循,他正蹲在门口的台阶旁边,脚下放着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

灯火霓虹之中,他像个我行我素的异类,没落魄到流浪汉的地步,至少衣服是干净整洁的,但行为举止却让人捉摸不透。

“一定是个从家里跑出来的神经病,看吧,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沦为污垢一般的存在,不乞讨能干嘛呢,要不然就去翻垃圾桶。”不少过路人都是这么想的,甚至有人在他面前丢下了几枚硬币。

前面十来米的地方有一许愿池,这些硬币大概本来是要流通到池子里的,现在却提前拥有了归宿。

陈循盯着这些硬币看得出神。

“起来。”夏筠上前拉扯起他。

陈循犹如木偶,垂着眼一动不动。

夏筠瞥见了他口袋里露出来的刀柄,倏地提了口气在胸口,她看了看陈循,犹豫半晌,才说:“晚上太冷了,咱们别在这儿站着呢,我送你回去吧。”

“你不要管我。”陈循慢慢抬起头,视线却不看她,“弄了他,我会去自首的,死刑还是缓刑,我都认了。”

夏筠眸光黯淡,声音一并黯了下去:“这件事,应该我去做,你把刀给我吧。”

陈循将目光转向她,“你不怕死吗?”

“怕。”夏筠低声道,“我妈妈是割腕死的,我放学回来,发现她就躺在浴缸里,那里面全是血,我这辈子最怕看见的就是血。”她直视着陈循,眼神里的坚定犹如磐石,“但是如果你要为了那种人渣赔上自己的命,这种事就让我来吧,反正我家里就剩一个自私自利的爹,你跟我不一样,你还有妈妈和孩子。”

陈循听得喉咙发酸,他避开了眼,“我答应她要照顾你。”

夏筠眼泪下来了,她猛地一吸鼻子,从他口袋里慢慢抽出了那把刀,陈循察觉到她的动作时,她已经把刀收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

“还给我。”陈循厉声,“把刀还给我。”

夏筠摇了摇头,“要么我去干他,要么你跟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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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时骞几次前往陈循家,那里都落了锁,他回到车上等,有时候等到晚上,就只能看见黄秋韵拎着个大提兜往巷子里走,陈循像是突然从这个城市消失了。

后来,他实在忍不住,趁门半掩着,上前敲了敲门。

黄秋韵发现是他,骤然就换了张脸,“离我儿子远点,滚!”

陆时骞也不生气,脸色还很淡定:“他人在哪儿?”

黄秋韵真想呸他一口唾沫星子,“我儿子处对象去了,你不稀罕,这世上有的是人排着队跟我儿子相亲。”说完,上下扫他一眼,“人模狗样的,也不怕夜里遭雷劈,人在做天在看,报应迟早找上你。”

陆时骞无意跟她掰扯往事,直截了当道:“他要是回来,帮我告诉他,妞妞想他了。”

“呸,一个毛丫头,你以为我们家有多喜欢。”母子俩有个通病,发起火来常常是口是心非,“她差点害了我儿子半条命,我就知道,凡事跟你们陆家沾亲带故,那就是我们家的克星,别在我跟前提什么妞妞,那丫头以后就送你了,免费,不要钱。”

陆时骞瞳孔骤缩,沉下声问:“把话说清楚,害了他半条命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啊。”黄秋韵讽刺一笑,“那丫头早产费钱呐,你们家老太婆又不肯给钱,我儿子东拼西凑钱不够,能怎么办,这年头又不能卖血,那就去卖身卖器官呗,反正在你们眼里我们都是贱命,不值什么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