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他把家产留给外面的儿子?”陆时骞讥讽道。

陆母并不意外他知道这些事,在她心目中,这个儿子一直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也正是由于他比同龄人要更加早慧更加成熟,她才得以在岌岌可危的婚姻里找回一点依赖感。

“你没必要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陆母摸了下右手无名指的钻戒,“你和我应该是一条心的。”

陆时骞倾身捻灭烟蒂,没有丁点想跟她讨论站队的问题,他最看不得她的菟丝花性格,“我回去了。”

“你如果答应去你爸爸的公司,陈循和那孩子,我们可以认回来,你想跟他结婚都行,你爸如果不同意,我会去做他的思想工作。”她搬出了最后的筹码。

陆时骞觉得可笑,冷冷地说:“你们管不了我,我想娶谁是我自己的事,主动权永远在我自己手上。”

陆母说:“你说得对,结婚这件事我管不了你,但你别忘了,陈循还有个相依为命的妈。一个见钱眼开的女人这几年居然能忍住没跑来管我要钱,你说她是有多恨啊,还是说,人被逼到走投无路的时候,骨子里的自尊突然就苏醒了?只要我不松口,他妈为了那点自尊心,估计也不会同意把儿子嫁给你。”

陆时骞面色不变,微微勾起的手背上青筋凸显,他没说一句话,拿起风衣离开了这里。

到家时,王姐正对着电话说“我这就给你送下去”,接着又道“那好吧,你下次记得提醒我。”

挂断电话转过身,见到他,还很纳闷:“陈先生前脚刚走,你没碰到吗?”

“什么时候?”

“也就刚走了两分钟吧,他把围巾落这里了,我还想说给他送下去,他说下次过来拿。”

陆时骞看见餐厅的桌椅上悬了条蓝白格的羊绒围脖。

妞妞突然跑过来,仰着头问他:“叔叔,我可以再看一集动画片吗?”

王姐揉着她的脑袋,“已经看过一集了呀,阿姨陪你玩玩具,好不好?”

“我就想看动画片。”

“给她看。”陆时骞做出个很快的决定,然后拿上椅子上的围脖,快步走出去。

雪在昨天就停了,路面已经清扫干净,但绿化带里的雪还覆着枯萎的枝丫,风一吹,雪沫子无序纷飞。

这个下午属于清冷的节后,圣诞的气氛残存着余韵,小区大门还有行为艺术者佣雪堆积起的圣诞老人。

终于,他在附近的公交站台看见了四处张望的陈循。

第41章 循循善“诱”(十)

68路公交刚走,如果下一趟来时,陆时骞还没有出现,陈循打算直接坐车回去。

他刚才出电梯的时候,看见那人恰好进来,围巾是意外,电话却是他掐着时间打的。

陈循在很小的时候,发过一次高烧,体温反反复复,白天退下去,夜里又烧起来,奶奶带他去村里的诊所打点滴。他躺在病床上,想起自己在城里打工的妈妈,于是借了诊所的电话给他妈妈打电话,那时候手机还是个时兴的玩意儿,不像现在人手一只,那时候异地联系主要靠座机电话。

这通事先没有约定的电话自然没有打通。

等他吊好盐水,跟着奶奶回家,心里还惦记着那通没回音的电话,晚上他用家里的电话又打了一遍,这回终于接通了。

他在电话里告诉他妈妈,自己浑身难受,想吃枇杷罐头,要是妈妈能在身边就好了,其他话没有多说,他就把电话给了奶奶。

没过几天,黄秋韵就背着行囊回来了,包里装了六瓶看上去添加了无数色素的水果罐头,陈循很开心,最让他开心的是,他妈妈辞去了大城市的工作,决定在他们镇上找份能顾上家的新工作。

心智还未完全开化的年纪,他就很懂得用迂回的招数达到目的,也可能是从小远离父母,心思要比一般孩子多一些。

他现在也达到了目的,因为他看见陆时骞隔了条马路,远远地注视着他。

陈循冲那人招了招手,脸上还绽着消融冰川的笑。

陆时骞有些恍惚,陈循从头到脚非常随意,一件宽松的黑色羽绒服包裹住偏瘦的身材,脚下的鞋看不太清,大约是一双白色运动鞋,打扮上一如往昔的朴素。

他看过妞妞的出生证明,出生日期是三月中旬,那个时候天气刚有一点转暖的迹象,大多数人还没有脱去厚重的衣服,陈循当时是怎样去的医院,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套一件松松垮垮的羽绒服,挺着大肚蹒跚走过那条必经的小巷。他是一个不喜欢追忆过去的人,这些日子却想了过去地许多种可能。

陆时骞准备从人行道上穿越马路,从南边开来的公交车停在站台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公交车没有挪移,陈循从那车尾蹿出来,朝他走了过来。

寒风刺骨,他听见自己血液中混进冰碴子的声音,车辆在他们的距离之间穿梭,眼见距离愈来愈近,对面那人忽地加快了脚步。

一辆黄色超跑“唰”地驶过来,眼见就要撞向那人,陆时骞感觉一瞬间整个觉世界都停止了转动,周围风声尾气声人声全都静息,然后,他眼睁睁看着陈循颓然倒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盯着那道身体看,隐约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里,使他发不出一点声音,眼睛里酸涩异常,渐渐被湿润的红色裹挟住。

不过很快,陈循从地上跌跌跄跄地爬了起来,那跑车的主人也下车查看情况,两人站在机动车道中间进行交涉。

陆时骞眼睛不敢眨一下,不是劫后余生,而是被一种巨大的悲怆侵袭,他缓缓咽下喉咙间的眼泪,穿插着走过去。

“走路不看车,想死吗!”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陈循从来没见过陆时骞发怒,这人在他印象中,一直是没什么脾气的样子。

车主解释:“还好我及时踩了刹车,就稍微碰了一下,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吧。”

“没碰到。”陈循心有余悸,“我是腿吓软了,莫名其妙就……倒在了地上。”

车主坚持送他去医院,陈循再三说不用,还说衣服穿得厚,连皮外伤都没有。

陆时骞脸色还冷着,没高兴搭理那车主,直接把陈循提溜到了站台上,斜刺里的阳光照得他脸上度了层铁青色的阴柔。

陈循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我都跟王姐说了,下次过去拿围巾,你干嘛还折腾一趟啊。”

“我有病。”陆时骞无厘头地说,只是声色极冷,一点不像开玩笑。

陈循有点生气,从他手上抽出了自己的围脖,“谢谢,你回去吧。”

陆时骞按着鼻梁平复方才的恐慌,他瞥了眼陈循,淡淡地说:“你到底有没有点安全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