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循错愕地看着他,张嘴衔住了那片酸甜。

陆时骞的手,白而修长,骨节分明,当年血气方刚之际,也曾无所顾忌地摸遍他全身,搂着他在三楼的卧室里抽烟,那床沾着洗衣液清香的蚕丝被总是会在夜里被各种液体浸湿,然后第二天,它就会堂而皇之地挂在前院里晒。

他其实一直没弄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不过今时今日,陈循的求知欲早就没那么强烈了,他宁愿一辈子都不要去弄明白,或许他很早就猜出了答案,只是那答案足够尖锐足够有伤自尊,他才一直自欺欺人地装傻充愣。

“我那天被你妈妈扣在家里了,等我跑去机场的时候,你已经走了,我还去你们宿舍找你了,你室友说你不在。”陈循说得很轻,多年的困惑终于浮到了表面,他是在演戏,又不是在演戏。

陆时骞喉结微动,“对不起。”

陈循深深吸了口气,还用那种诚挚到足以刺眼的笑对着他,“没事儿,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很少想以前的事儿了。”

陆时骞将他一系列的表情动作尽收眼底,心脏某块地方微微抽疼了下,可怜还是心疼,他不得而知,自从妞妞来到这个家以后,他和陈循的过去逐渐在他面前抽丝剥茧。

忽然,妞妞蹿了进来,搂住她爸爸的腰,撒娇地问:“爸爸,你什么时候来的呀?都不叫我。”

陈循扭头看了孩子一眼,入目就是女儿那张天真无邪的笑脸,这让他的心情瞬间拨去阴霾,“你洗漱了吗?”

“洗好了,我听到爸爸来了,就跑过来了。”妞妞把脸捂在陈循腰上蹭了蹭,“因为我想爸爸了,你已经六天没来看我了。”

“这里都是油烟,你先出去,爸爸马上就好了。”

“我不嘛。”

陆时骞弯身把孩子抱了起来,给丫头理了理皱巴巴的娃娃领,“走,我们出去等爸爸。”

不消片刻,丰盛早餐就摆上了餐桌,妞妞吃得最开心,想到今天能跟陆叔叔和爸爸一块去幼儿园,她连平时最讨厌吃的鸡蛋黄都给吃了,还喝了一整杯牛奶。

“叔叔,我们什么时候去啊?”孩子上嘴唇边沾了一圈牛奶的印儿。

陈循笑话她是个小花猫。

就在这时,门锁从外面被打开,沈彧提着一袋早餐出现在门口。

“都在呢。”沈彧居然还笑得出来,“早知道你们都吃上了,我就不给时骞带早饭了。”

他换了鞋走过来,旁若无人地对着陆时骞说:“有件事忘了跟你说,中午我爸妈约了你爸妈一块吃饭,正好商量下咱俩结婚的事,把婚期给定了。”说完视线在妞妞身上流连了几秒,“早知道你这么喜欢孩子,咱俩真该早点结婚,早点生一个我们自己的孩子。”

王姐默默翻了个白眼,不无担忧地看了看陈循,发现这人内心还真强大,这会儿完全就是个视若无睹的状态,正给孩子擦着嘴巴那圈牛奶印。

沈彧刚想坐下,陆时骞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然后站起身,“跟我来。”

陈循没做声,往孩子碗里夹了块烤火腿,摸着妞妞转过九十度的后脑勺,“乖,把这个吃了。”

妞妞胆小怕生的毛病又犯了,即便她很讨厌沈彧,他还是不敢大声吼人家,只敢小声问她爸爸:“他是那个砸我鸡蛋饼的人,叔叔为什么要跟他走啊?”

陈循抿了下唇,“他们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大人的事小孩子不懂,你乖乖吃饭。”

从书房出来之后,陆时骞跟陈循说:“我家里有事,今天不能陪妞妞去幼儿园了,我约了个司机在楼下,他今天负责接送。”

妞妞听懂了,在一旁插嘴:“你为什么不跟我和爸爸一起去,你都答应好了。”

陆时骞很抱歉:“叔叔今天有事。”

孩子的眼泪说来就来,妞妞含着泪,声音变得沙哑哽咽起来:“叔叔是大人,怎么还能骗人呢,你都答应我了,骗子,大骗子!”

许是“大骗子”这三个字刺激到了陈循,曾几何时,他也像妞妞这样伤心过,那时他凭着一腔愤恨,当着陆时骞室友的面骂着“大骗子”,可是有什么用,那人终究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啪”地撂下筷子,疾言厉色道:“吃饭,再哭今天谁也别去了!”

妞妞被吓到了,垂着脑袋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也就是这一瞬,陆时骞发现自己竟有点怀念沈彧出现之前风平浪静的早晨,大概是人都会有些念旧,或者工作上折腾累了,更喜欢简单点的生活模式。他对陈循说:“你好好安抚下孩子,我晚上回来哄她。”他撩了眼对方渐渐无神的眼睛,“等我回来。”

“她平时不这样的,你不用放在心上。”陈循给孩子擦了擦眼泪,又擦了擦嘴,最后摸着妞妞的后颈似一种安慰,“别哭了,不是还要去野餐嘛,我们该出发了。”

妞妞闷声闷气道:“知道了。”

陈循拎着他带来的两大袋东西,再牵着孩子走了出去,王姐还准备送他去楼下,没想到被他一口拒绝了。

陆时骞联系好的那位司机左右等不到人,最后给陆时骞去了通电话,“老板,你们人呢,不是约的九点嘛。”

作者有话要说:

沈彧即将下线。

第36章 循循善“诱”(五)

“现在可以说了吧,陈循为什么会在你家?”安静了一路,车刚停妥,沈彧冷着脸问道。

陆时骞将车熄了火,没急着下车,神态还算自若地说:“他来看孩子。”

“算盘这就打起来了。”沈彧胸口起伏着怒气,“以后结婚了,那孩子不许跟着我们,你请的那保姆不是喜欢那孩子嘛,给她钱,让她带着好了。让我跟你前男友的孩子相处,这对我不公平。”

陆时骞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这让沈彧瞬间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刻薄,脸腾地一下子就就红了。

许多年前,他也曾是个知书达理、待人客气的人,即便初出社会碰一鼻子灰,他依然能够对着批评他的领导摆出虚心接受的态度,父母恩爱家庭和睦,学业一路顺遂,可以说几乎没有任何值得他动怒的地方。

那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爱斤斤计较?沈彧想不起来了,他只记得自己是如何一步步抛弃尊严,又是如何一步步实现自我洗脑。

追随去伦敦的那些日子其实并不如自己所期待的那般美好,就像日本语里面的“巴黎症候群”,想象把现实美化了许多,真正到了那一步,才发现一切都是自己脑补过度。陆时骞还是陆时骞,那人不会因为换了个环境就对自己另眼相看。

“先下车。”陆时骞说道。

就在他低头解安全带的时候,沈彧忽地一把抓住他胳膊,指尖的颤抖隔着衣物他都能感受到。

陆时骞回过头,心知肚明地看着沈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