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骞领着陈循乘电梯下楼,等待的空隙里,一位慌慌张张的男Beta跑过来,不小心撞到了陈循。

陈循被撞得一踉跄,没站稳,半个身子的重量抵在陆时骞身上,却没有昔日脸红心跳的感觉,他若无其事地直起身,好似一切没发生。

“你跟刘子昂有过节?”陆时骞忽然问。

陈循仿佛没听见,眼神里依旧没有神采。

陆时骞没再追着问,出了电梯,他交代陈循去那边休息区坐一会儿,他去取药。

“哦。”陈循应了一声,这还是今天他俩之间的第一句话。

大约十分钟左右,陆时骞取好药,休息区的椅子上哪里还有那个人的身影。

他开车前往之前去过的那间上了年纪的“破屋”,把车停在了巷子口,步行探进。

陈循还没到家,他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不多时,陈循可怜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身后是如血的残阳。

“你没拿药。”

陈循看都没看他,从兜底掏出钥匙开了门。

家里多了张长条形的红木桌子,上面供着一张女Beta的遗照,上回来,这里还是堆积孩子玩具的地方。

“孩子呢?”他问。

陈循上了三炷香,对着遗照拜了三拜,完全当他不存在。

陆时骞拉了把椅子坐下,手上的药被他随意搁在餐桌上,阳光透过菱形防盗窗的间隙毫无保留地洒落到地面上,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老旧暗沉。

他将视线重新投回那张遗像,猜出遗像里的人大概就是陈循口中的“老婆”,死亡应该是最近发生的事。

任何言语都失去了表达的必要,况且他也不擅长安慰别人,没坐多久,陆时骞起身,“我走了,记得吃药。”

房子空间很小,在厨房淘米的陈循应该听得见。

陆时骞没有等来一句客套的“慢走”,他沉默地朝厨房看去一眼,最终未置一词,拿了车钥匙径自往出走,忽然陈循猛地冲到桌子旁边,把上面的药狠狠甩向他。

“你什么意思啊!?拿这么点东西可怜我!?”他的伤痛像是找到了发泄口,肿成猪头的脸看起来一定十分丑陋,但他早就顾不上了,他要说出来,他要把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哀恸完完整整地说出来,“我不稀罕你们这些人的东西!我家里死人了,你们就来看笑话了!我很可笑是不是!我他妈倒霉透顶了,死了老婆还要被你们笑!”

陆时骞看他站在那些破碎的阳光下面,脸上的神情分辨不清,但他看到了陈循眼眶里的湿润,曾几何时他还会佯装强势,时常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神态,现在再想从他身上探寻过往的痕迹,早就不可能了。男人动了动干涩的唇,“脸上不想留疤的话。”他垂眸看着地面上散落的药盒子,“药就得按时用。”

陈循迎着男人的目光,走到那些药盒子跟前,抬脚踩了上去,再用鞋底一点点地碾磨踩碎。

“我不稀罕!我告诉你,我不稀罕你的好意!”陈循下巴微微颤抖,那是一种愤怒至极的反应,“是,我家里是死人了,但不是谁都可以来踩我一脚!”

陆时骞蹙起眉头,放弃了对他的劝诫,直接离开了这间屋子。

但没走远,就站在门口屋檐下的阴凉处抽烟,隔壁张爷爷提着铜盆“哗”地一下,往浮沉四起的沥青路上浇了盆水,虚浮的炎热似乎有所缓和。

他看看陆时骞,热心肠地走了过来,“来看小陈啊?”

陆时骞摘下唇间的香烟,“嗯”了一声。

张爷爷叹气道:“小影前不久出事走了,现在家里就剩小陈一人了,你有空多来看看他,我们老一辈迷信的说法,就是这个家里有人刚走,住在房子里不吉利,也容易害怕。你是他朋友吗?”

陆时骞没说话,抬手将香烟咬到嘴边。

“有条件最好把他接到你那儿住一阵,度过这段时间就好,可怜啊,孩子还那么小,本来小夫妻俩儿过得就挺不容易,现在养家糊口的担子全落到小陈一人头上了。”

张爷爷说完,看陆时骞没什么反应,也就没再自讨没趣。

“他老婆……”陆时骞的脸掩在白雾后面,不甚清晰,“怎么走的?”

“这我也不清楚,小陈把人从医院拉回来摆了一天,后来就直接送去火化了。”老人的眼里依稀有泪光,“小影是我看着长大的,微信还是她教我用的,你们年轻人常用的时髦玩意儿,全是那孩子教我的。”

陆时骞吐了口烟圈儿,“他是什么时候搬过来住的?”

“你说小陈啊,四年前吧,他……”张爷爷欲言又止道,“小陈怀孕了,他女儿你见过吗?挺漂亮的小女娃,孩子也可怜,另一个爸爸出车祸走了,这几年都是小陈和小影两个人拉扯孩子……小两口不容易啊,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儿。”

陆时骞夹着烟,猩红快燃到指间,“是他说,孩子另一个爸爸死了?”

张爷爷多聪慧一老头,对方这么说,他一下就明白了过来,再观这个男Alpha的长相,与妞妞竟有七成像,想到小陈这几年艰苦地维持生计,心里不免替他委屈。

令他没想到的是,妞妞的生父居然是这么个衣冠楚楚的男Alpha,看这人保养得挺好,长相也不似打工的普通人,生活应该十分优渥。

“对,他说是出车祸死的,脑浆子都给撞出来了。”

陈循瘫坐在地上,身上是邓佳影给他买的那件色彩鲜艳的潮牌T恤,胸口是个巨大的logo,装衣服的袋子里还有购物的小票和一张粉色卡片。

【已经夏天了循循,别老死气沉沉的,穿鲜艳点嘛,这样显活泼,明年姐也带你出国玩一趟。】

他笑了,回想起许多学生时代的往事,要是时光能够倒流,他要送她一块漂亮的女式手表,佳影腕上一直少了点什么,手镯串珠不适合她,唯有知性风的腕表才能衬出她的光洁手臂。

从白天坐到夜里,陈循给夏筠发了条消息,【别跟刘子昂正面起冲突,保护好你自己,找机会我来弄他。】

之后,他在淘宝上下单了一把锋利尖锐的剔骨刀。

第28章 送走女儿

决定把孩子送走的那天晚上,陈循和了一大团面,那晚他异常的沉默,任由妞妞在一旁哭得鼻泗横流,他都毫无反应,只一心一意对付手里的面团。

他没有一丁点困意,身体里充满着邪性的亢奋,那么一大团面被他摊成了二十份鸡蛋饼,待放凉了以后,再把它们装进食品袋子里。

孩子后来哭着哭着睡着了,陈循回到卧室时,还能看到她脸上挂着的泪痕。

翌日,陈循让妞妞跪在邓佳影的灵像前磕了三下响头,然后他便带着摊好的饼和女儿,回到了曾经的老宅。

他不知道的是,这里已经许多年没有住人,院落里杂草萋萋,养鱼的池塘也早就干涸了,陈循在铁艺大门的缝隙间发现了一张暗结的蜘蛛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