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思复杂而简单,复杂到能装下他这个年纪不应具备的世故,却又那么简单淳朴,何为“东施效颦”,他竟想不到这一层想不到那身名贵的柠檬黄卫衣可以衬出温希的可爱柔弱,却只能衬得他又黑又土。
又是一个周五,司机老赵要去学校接陆时骞,他央着赵叔带他一块去。
陈循喷上香水,换上新外套,老赵看他衣着单薄,笑着说:“这什么天啊,穿这么点不冷啊。”
“不冷。”出门前,陈循往卫衣里头塞了两件秋衣,看起来鼓鼓囊囊,着实像个笨熊。
“嘿,小孩儿火气就是旺。”
汽车开到学校门口,周围几乎全是一溜的豪车,陈循趴在窗户边看,圆眼珠子不放过任何一个走出来的男Alpha。
老赵摁了两下喇叭,陈循吓了一跳,接着赶紧抻着脖子朝前面看,果然是陆时骞走出了校门。
那人拉开车门时,明显愣了下,却未发一言,甩下书包,如平常那样坐进来。
汽车里全是劣质的香水气味,陆时骞将窗户开到最大,也不跟陈循说话,直接闭眼假寐。
“哥哥。”陈循试探着喊了一声。
陆时骞眼睛未睁,抱着胳膊靠在座椅上休息,声音懒懒的:“我不是你哥,以后叫我名字。”
“是太太让我这么叫的。”
陆时骞眉头微蹙,没搭腔。
陈循往男孩边上挪了挪,伸手扒拉陆时骞,却被一胳膊挥开,他郁闷了几秒,闷闷不乐道:“我买了件新衣服,我穿着好看吗?”
陆时骞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像是没听见。
陈循乐呵呵地笑了一声:“我觉得挺好看的。”他顿了下,又问,“是我穿着好看,还是温希穿着好看?”
陆时骞这才睁开眼,往身侧瞥了一眼,模糊想起点什么。
陈循还在等他的答案,陆时骞并不给面子,抽回了视线,继续睡觉。
“不说拉倒,我也不是很想知道。”陈循学着陆时骞的样子,闭上眼装睡。
到了家,车一停妥,陆时骞提上书包就走,腿长是Alpha的天生优势,陈循作为一个普通Beta,只有闷声闷气加快步伐的份儿。
“你等等我。”他在身后嚷,也随着陆时骞爬上了三楼。
就在走到卧室门口,陆时骞脚步顿住,陈循依着惯性撞上了那人的后腰,他揉揉被撞疼的鼻子,嘟哝了句:“也不说一声。”
陆时骞看他实在可笑,隐约也能猜出一些这人的小心思,“小孩,我跟你又不熟,你老粘着我干嘛,没点自尊吗?”
陈循愕然抬头,愣愣地看着面前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的男孩,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无处安放,只能局促地揪着衣摆。
那件山寨衣被揪得变了形,看起来更加廉价了。
晚上,陈循伏在桌上倒腾自己的手工小玩意儿,黄秋韵叫了他两次,他都没什么反应。
“今天这是怎么了?”他妈拎起洗衣服的红桶,趿着拖鞋朝外走。
等她衣服都洗完了,陈循还是刚才的坐姿,跟尊雕塑似的,半天没挪过位置。
“是不是姓张那女人说你什么了?”黄秋韵指的是张姨,她一直觉得那女人狗仗人势,不待见他们母子俩。
陈循闷声道:“不要你管,我就想一个人待会儿。”
女人还有一堆活儿要干,也懒得搭理他,“行,那你自己呆着吧。”
桌上台灯散发着橙色的光,有种灰扑扑的质感,大概是“年事已高”的缘故,这样的光线总带着几分萧索凄凉的色调,无端惹人生闷。
陈循用刻刀一点点地刻着手里的木头人,大致轮廓已经出来了,鼻梁高挺,眼窝深邃,连嘴巴的线条都是最好看的弧度,全是照着心上人的模样。
他在学习上缺少天赋与兴趣,却热爱倒腾一些手工艺活儿,也曾拿着自己的木雕作品去参加市里的小型比赛,跟一众经验丰富的大师比起来,他还是过于稚嫩了,结果当时是铩羽而归。
不光如此,陈循还在绘画方面有着极高的天赋,也曾央求过母亲让他改学艺术,可黄秋韵说什么都不肯花钱去培养一个虚无缥缈的“艺术家”,再说,以他们的拮据日子,那算得上是一笔巨款,说不定砸下去就得打水漂。
就这样一直坐到深夜,陈循眼皮子渐渐犯困,他动动发酸发麻的腰身,躺回床上睡觉。
那只木雕小人儿也安静地躺在深夜里。
第3章 转机
陈循消停了一段时间,好几次迎面碰上陆时骞,他都会扭头跑得远远的,及时避开。他想,自尊这东西还是需要的,免得让人瞧不起,自己虽然是佣人家的孩子,可也是个有骨气的男子汉。
转折发生在高三的寒假,陈循在厨房里帮着他妈择菜,忽听见外面张姨大呼小叫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他终于辨清了几句,“这是谁打的呀?”“好端端的,怎么还跟人打架了。”除此之外,还有陆时骞那句,“别告诉我妈。”
陈循的手顿了顿,不消两秒,又继续方才择菜的动作,脑子里光想着“自尊”二字,他提醒自己不要去犯贱。这招还真管用,他果然收住了脚,终于挺起脊梁骨硬起了一回:你看,你都被人打了,我都没空去搭理你。
隔了会儿,张姨走了进来,使唤他去楼上看看少爷,大概是想着同龄人之间比较好倾诉。
“我忙着呢。”陈循果断拒绝。
黄秋韵发现自己家儿子近些日子越发不开窍,帮他想的那些小招式,一招都没派上用场,她先是冲张姨露出讨好的笑,然后再训斥起陈循:“张姨让你去就去,耍什么小孩脾气。”
陈循还是不动弹,他妈从后面踹了他一脚,就踹在小腿上,“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张姨是家里的老资格,地位虽比不上管家,但由于跟陆家是远亲关系,又在这里干了十来年,太太还是很尊敬她的。别人管陆时骞喊“少爷”,她从来都是叫“小骞”,由此也能看出她和普通佣人身份上的不同。
黄秋韵有些怕她,长此以往,陈循自然也有些怕她。
陈循垂下眼睛呆愣了几秒,然后擦擦手,负气地跑上三楼。
他敲了敲卧室的门,里面无人应,他不得不自报家门:“是我,陈循,张姨让我来看看你,我直接进来了。”
说着轻轻拧开门,陈循看见陆时骞贴着床,颓废地坐在地板上,嘴边咬着一根烟,当他们视线对上那一刹,他明显看见了陆时骞眼底深沉的恨意,很冷很烈,就像血迹干涸后凝结在了视网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