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1 / 1)

“人这一生啊,其实短暂得很,想追求的事情有很多,被放弃的事情也有很多。所以啊,想做的事情要及时去做,想说的话也要及时去说,不然看似还有漫长的一生时间,但其实你不一定有机会勇敢去做,放手去追。”躺在病床上的摄影师将眼眸从手机里的油画上移开,几许深邃的目光投向玻璃窗外晴空下湛蓝的海,似乎极有感慨地说出了他心中感悟到的人生哲理,在一旁的宋屿听得兀自愣神的时候却又忽然间把话头往前一轮的话题上扯了过去,“你认识绿野的老板吧?”

闻言宋屿猝不及防地愣了一下,眸光也因着如此直接的提问而不自觉地闪动了一下。

而后摄影师几许狡黠地笑起来:“你一看见这姑娘整个眼睛就跟黏上去了一样,眼神里都发着愣,你看,现在还心虚了!”

一直的小心伪装在别人的面前原来是如此的拙劣,本就被突然说中心事的宋屿这下又被当面戳破了心底情感,当即就有些莫名的慌乱和无措,一时间控制不住地眨着眼,随即就假装忙乱地开始收拾起推车上的药品来。

见他如此,本躺在病床上的摄影师更是感兴趣了,干脆坐起来问道:“前女友?还是初恋白月光?你跑来这么偏远的地方……不会是因为她吧?躲她?还是找她?”

宋屿闻言干脆回身拿出医生的款:“你这么八卦不利于身体健康。”

摄影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这么逃避也不利于感情的开花结果。”

这一句话倒是把宋屿扎扎实实地噎了一下。

第0297章 我心

当初他回国,虽然为了得到一个清楚明白的亲自出于她口的说法和答案,他确实想方设法又有些着急地想要见到许暨雅,可对于同她见面这件事情,说到底他心底却又是有几分胆怯的。

曾经他对贺沐臣有过本能的警惕和浓重的醋意,可是真正同她有那样超乎他意想的亲密关系的人实则另有他人。在这件事上宋屿很难准确形容自己的心情,愤怒也好醋妒也罢,他终究是因着这件事情没有办法像往日那样仍旧平和坦然地面对许暨雅,他也很难劝服自己不去计较地冷静接受他的女朋友竟背着自己还跟另一个男人有染,所以在多番寻找始终不得她踪影的时候,即便心中失落与焦急并存,但这些情绪底下,他仍有一层难以启齿的隐隐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带着这样混乱的思绪与情感走到如今他不知究竟该如何面对的许暨雅面前,他也猜不到若是重新见了面,许暨雅又会对自己说些什么,亦拿不准自己到底会是何种心态。

可是当他来了这里,在这样一个悠闲又缓慢的地方,除了日常的工作,时间便是最多的东西。在看到海边瑰丽灿烂的日落之时,在看到大大的云团悬停在海面之时,在看到火红的凤凰花盛开之时,甚至村子里的小狗慵懒安闲地卧在午后的墙影之下时,这里的每一种景象,不管是奇特的还是日常的,他都会习惯性地想要拍下来与她分享,想把自己身边的一切都记录下来再说给她听。于是曾经他们相处的一切点滴在这样悠长的每日时光里都仿佛回放般慢慢从宋屿的记忆里重新映了出来,他想起每当她提起父亲沈植时星光点点的眼睛以及柔和放松的笑意,而后又重新读起那封邮件里关于沈植的秘密,于是从一开始的震惊,宋屿转而慢慢读出了一个女儿的绝望,面对记忆里几近完美的至亲那副扭曲又可怖的真实面容的崩溃与无力。就同他看见那叠照片时心口强烈的窒息感一样,他可以大致猜测出许暨雅当时该有多痛苦,心底又该有多么的无助和绝望,于是她那一切行为的逻辑与动机都从当初刚得知时自己心中太过强烈的情绪之下又重新被梳理和提取,他忽地就读懂了许暨雅故意接近和诱惑叶曜以报复许家的背后,是对父亲自杀的强烈哀恸与不值,以及对母亲和继父的浓烈恨意,可就是这样支撑着她捱过了十几年人生的对于父亲的深重感情,却又在十几年后反被记忆里堪称完美的父亲亲手击破,她的仇恨、她的针对、她的报复原来都是一场错误,这样的惊天反转换作是谁都仿佛是经受了当头一击,内心里又怎么可能没有半点心潮的波动?

后知后觉地,宋屿脑中忽然闪过什么,于是再次重新确认了许暨雅提到的她得知沈植秘密的时间,而后又想起那叠被自己烧掉的照片上所写的日期,直到此时宋屿才彻底反应过来,原来当初她问过自己的那些问题,全都不是简单的心情不好,而是被这些黑暗而可怖的残酷事实所纠缠困扰。

原来你的痛苦早在我去上海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是因为不愿打扰我的工作,也不想让我触碰到这些阴暗可怖的事情,所以才会选择将这些血淋淋的往事同那位叶先生分享,是不是?你分明独自承受了那样久的身心煎熬,分明已经痛苦如斯,而我就在你身边,却对你的痛苦毫无察觉,这样长的时间里我竟然什么都没发现,什么都不知道,我对你说的那些同甘共苦同进同退的诺言,在这样的事实面前竟轻飘飘的像个十足十的笑话。

那一刻不知何时已是满脸泪痕的宋屿忽然间就愧疚难当,他口口声声说着爱她,可对于她如此痛苦的情绪自己竟从未察觉出半分;而一想到许暨雅当初竟然不顾一切地用自己的人生来作为报复他人的工具,他又如何不因她这带着浓重恨意的强烈偏执而感到万分的心疼。

不管摄影师如何八卦,宋屿知道他那几句话的确没有错,人的一生漫长却也短暂,有些事情确实不是永远都有机会去说去做的,自己已经被心底这样纠结而复杂的情绪磋耗了许多时日,如今总算得到了她的消息,难道真要因为那些到如今已经彻底翻篇的旧事再把人生的时间接着浪费下去吗?当真爱一个人,就能够真心接受对方的全部,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那都是她,是组成了他想要去爱、去守护的心上人的每一种样子。

只是天公却不作美,后续的日子因着强台风和特大暴雨的影响,渔村对外的一切交通方式都不得不停了下来,宋屿也只能在这狂风骤雨的天气之下耐心却也焦急地等待着晴天的到来。

而远在西南小村的许暨雅那边亦是持续了好几日的连绵阴雨,屋外的绿景潮湿幽谧,她安静地坐在“绿野”的落地窗前,手中的画笔专注地描绘眼前的景色,仿佛天地间只有她和这片舒缓呼吸着的自然。

浓郁的咖啡香气在草木的芬芳里格外地特别,许暨雅画好最后几笔,一边将笔放下一边抬手随意拢了拢自己的头发,而后转身看向胡桃木桌之后正在做咖啡的贺沐臣,不禁笑道:“这个咖啡严重影响我画画了。”

贺沐臣闻言,唇角浅淡地勾出一点微笑,然后把手边的两个咖啡杯朝着她推了一个过去:“试试?”

许暨雅步态悠闲地走过去,极为沉迷地深深吸了一口从这杯子里散发出的美味香气,仔细品鉴之后自然是大为赞赏:“还是我们衡雅选的豆子好。”

前些日子贺沐臣去国外出差,不成想竟在异国的机场遇到了受邀前来参加演出的许衡雅,于是她便把给家人买的礼物交给了他,托他帮自己带回去,故而贺沐臣的再一次到来便也有了个合适的理由。

第0298章 我心 2

“听说荣启舟已经回来了。”说起她家的小妹,贺沐臣倒也想起另一桩事情,“先前他亲自驻点新加坡,或许……他也在躲。”

去许家吃饭那次他便知道了许衡雅和荣启舟之间的事,虽亦觉得惊讶和意外,但这到底是别人的家事,他始终并未针对此事有过多的询问。只是大家同为商界中人,又因着和许家的这层瓜葛,所以对于荣启舟的动向,说到底贺沐臣还是比往常多关注了一些。

这件事情许暨雅自然知道,当时许衡雅打电话回家质问许中秦的时候,她亦在场。只是如今事过境迁,一切的一切都成了过去式,每个人的人生都已经翻开了后续的一页,过往的事情,也就不必再过多纠结了。

“她现在跟以前大不一样了,不再是个小姑娘了。”轻轻晃了晃手里的咖啡杯,许暨雅的眼睛仿佛在看着杯中颜色深沉的咖啡液,又仿佛透过它在想别的东西。

许衡雅自研究生毕业后便一心扎在了乐团的日常排练和演出里,闲来无事也会将自己的练琴小片段发在社交平台上,却不想竟是意外地有了些热度,关注她的人无一不在称赞她琴艺的同时叹服于她极为出众的容貌,而她曾经所获的荣誉以及家境也因此被好奇的人一一搜了出来,于是对她的评价自是水涨船高,一来二去的倒也被国内一些音乐和娱乐公司所关注,甚至也有相应的晚会和演出向她发出了邀请,如今也算是有了一点点小名气。虽然自那次绑架事件之后她整个人都安静内敛了好些,但终归没有彻底失去从前的清朗与纯真,而或许是如今参加的演出越来越多,现在的许衡雅也不同于曾经的青涩稚嫩,整个人从上到下都多了许多的大方明朗,自信的眉眼间也偶有几分大姐许盛雅般的利落影子,如此变化也自是让许中秦纪婉夫妇逐渐地放下了心来。

不过说到底她们两姐妹间还有一个属于她们的秘密暂时没有让家中长辈和大姐许盛雅知道,那便是前不久忽然有一个自称是荣启舟早前安排的资产托管人联系上了许衡雅,说按照荣启舟的安排,如今有一笔资产需要交到她名下,并将一应材料都拿给她过了目,而那上头荣启舟的亲笔签字,许衡雅也自然是认得出来的。

即便是这几年有所成长,但面对这样一笔数额巨大的财产,许衡雅在短时间内也是满满的讶异和错愕,甚至还有许多的纠结和缥缈如烟般的隐隐心痛,于是在这样的茫然无措间,她终是选择了联系自己的姐姐许暨雅,毕竟当初全家只有她没有反对过自己与荣启舟的感情。然而许暨雅对于这些也不是十足十的内行,只能在感情上对小妹进行安慰和开解,关于财产和法律的事情只能是找上了或许更懂行的贺沐臣,故而贺沐臣听得此事后便立即拜托了自己认识的在美国的律师朋友来协助许衡雅处理此事。

“她还没有最终拿定主意,随她吧,感情嘛……除了当事人谁都没办法理清楚的。”提起这件事许暨雅亦很是感慨,虽然荣启舟离开了,但是在衡雅心里这个人似乎还没有彻底消失,或许哪怕将来有天她会遇见另一个走进她心里的人,但荣启舟对她的影响却是此生都无法轻易磨灭的。

贺沐臣见她如此,自己也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来天底下的妹妹都差不多啊。”

知道他意指贺童希,于是许暨雅不禁浅笑:“她这回是认真的,也是实实在在考虑好了要定下来,你怎么反倒不开心?”

先前贺童希被那个帅哥西点师的美貌所吸引,却不想相处久了两个人竟就当真动了真心,只是贺江对这个未来女婿却是满心的看不上,觉得他家境平平如何也够不着他贺家的女儿,而这个人一年下来能挣到的钱在这位老贺总的眼里自然也只是一点小小的零头,又如何同自家能干出色的儿子相比,说不定就是个想骗贺家钱的小白脸。而脾气向来火爆的贺童希如何能忍面前这个渣男父亲对自己的未婚夫如此轻慢和诋毁,所以两父女不可避免地大吵了一架,小妈蒋茹在一旁是看似缓和拉架,实则添柴加火,于是本就火冒三丈的贺童希也就毫无差别地将这个看不爽了十几年的女人连带着一起骂了个狗血喷头,从贺江收不住心在外头拈花惹草四处留情开始,再细数这么些年他身边有过的女人、蒋茹在贺家煽过的风点过的火,又掷地有声地痛斥面前这两个人在自己母亲重病之际更是明目张胆毫不收敛地乱来,最后更是怒气冲天地直指这两个人于她逝去的母亲而言就是万恶的杀人凶手,是不可饶恕的罪犯,千刀万剐凌迟车裂都不为过。

这一套有理有据又带着极强的个人情绪的说辞自然是把贺江气得不轻,差点因为血压过高心率过快就要连夜送去医院里抢救。然而对于这个女儿他就算不高兴也实在没什么法子,毕竟如今她的酒吧和娱乐公司都经营得不错,并不靠贺家的资产来供养她,就算贺江要停她的卡、堵她公司的路,但还有个贺沐臣顶在前面,就算他这个做父亲的打定主意要为着这桩并不满意的婚事来为难她,可说破天她贺童希还有个亲哥哥心甘情愿并且非常具有一辈子都养着她的钞能力,所以搞经济制裁这一套压根就没有用。何况她回来说这事儿也并不是同自己商量,仅仅是下个通知而已,是给他这个当父亲的一点作为长辈的面子罢了,若是自己不出席这个婚礼,说不定她心里其实还更高兴舒坦。再者说这丫头一向是性格果决火爆的,当初她才十六岁便就可以为了搅黄他和蒋茹即将定下的婚事,在他打算正式向众人介绍蒋茹这个新欢的时候,面色冰寒双眼冷利地抱着她母亲的遗像当着宴会厅那么多亲朋好友的面无所畏惧不管不顾地走进来,也会在蒋茹正式搬进贺家之时把母亲的黑白遗照做成不同的尺寸摆放在贺家的许多位置,更是会当着其他人恭维蒋茹为“贺太太”之时直接反问“贺太太已经死了,你叫谁贺太太?”。正是因此这么多年蒋茹虽然在人前有着所谓贺太太的体面,但实际上她同贺江并没有真正的法律上的关联,也正是因此如今的贺江依然不敢把贺童希逼得太急,因为他不清楚这丫头若是被再一次彻底激怒还能做得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然贺沐臣在意的却并不是这些。

第0299章 我心 3

“从他拒绝小希通过为他打造人设来营销他那个烘焙品牌的时候,你就应该能看出他不是个心浮气躁的人。”为着同贺江大吵了一架的事,暴躁烦闷的贺童希当即就买了票不远万里地跑来找她这个知心姐妹宣诉一番负面情绪,没几天她那个西点师男朋友也终是放心不下她,同样不辞辛苦地过来找她。

往日里许暨雅不是没见过这个男人,但以前只是觉得他情绪稳定为人风趣,和性格火爆的贺童希倒也极为互补,而这回她倒是亲眼瞧见了这个男人对自己姐妹的温和与耐心,对于他们两人之间的差距也承认得客观清醒,对自身事业的规划也是一样的踏实理智。提到他们之间的未来,他不向贺童希画大饼,也不用那种动人却虚幻的情话来感动和麻醉她,只是展开了一份咨询过律师且已经签好了自己名字的能最大保证贺童希的最大利益的婚前协议来让她和她的家里人都安心:“要赶超你大哥……可能我真的很难做到,但是原本属于你的东西,不该我沾的我绝不企图,该给你的我也一定尽全力做到最好。我知道我这些东西真的不算多,但它们是我的全部,只要你说要,就全部都拿走。”

向来恋人间谈钱与利益是最容易伤感情犯忌讳的事情,但他就这样毫无掩饰、态度真诚地直接对她全部说了出来,这语气里没有虚伪的柔情,也没有隐秘的算计,只是把他的一颗心完全而自觉地全部打开来给她看而已。

对于这个人的品性,在商界也算是摸爬滚打了许久,见过了许多人的贺沐臣自然也是在几番接触过后已然心中有数,他的身家背景亦是暗地里着人去调查过了,确实是清白普通的一个小康人家,故而相比贺江的强烈反对,他这个做哥哥的并没有持什么反对意见。

“小希总算愿意安定下来了,你既然对人家没什么意见,那怎么看起来……还是不大开心呢?”

先前他来的时候他们两人也就贺童希要和这个男人结婚的事情开诚布公地聊过,贺沐臣虽对妹妹这个结婚对象确实没有什么不满,但说到底他的心情却也谈不上愉悦。

好像猜到了原因,于是许暨雅打趣他:“怎么,想到自家的白菜要被别人收走了,心里不高兴啊?”

好似心中暗暗的情绪还是被什么一击即中,贺沐臣闻言淡淡笑了一下,眸色里也添了一点黯然:“谈不上不高兴,可能就是……还没习惯。”

自母亲走后他们两兄妹便是这世上最最亲近的人,他作为兄长陪伴、管束和保护了贺童希这么多年,而她的身边即将就会出现另外一个同她并肩并同样会给予她爱护与依靠的人,她会和那个人建立出世界上另一种亲密的关系,她的人生里需要的不再仅是亲情的陪伴与守护,也会需要爱情的调剂和爱人的呵护,所以每每想到此,贺沐臣心里终归是有些难以名状的失落。

闻言许暨雅便特意打趣他,想把此时他有些莫名惆怅的情绪转开一些:“那你也给她领个嫂子回去,让她也体会一下你这种不习惯。”

然而这没有多想的话一出口,她便当即察觉自己失言了。

他的心意,以及这些时日以来他为何频繁来这儿看望自己,许暨雅心里都明白,却终究没办法给出一个贺沐臣心底所期盼的答案。

他们之间在上一次离开许家的时候也算是说明白了,长辈的撮合无关他们两人的意愿,所以如今他们仍是朋友,但也只是朋友。有些事情只要贺沐臣不直白挑明,许暨雅就只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未察觉,他也仍旧是她好闺蜜的哥哥,是她多年来值得信赖的朋友。而拒绝的话只要她许暨雅不亲自狠绝地说出口,贺沐臣也一样心如明镜又心甘情愿地装傻,借着朋友的旗号正大光明却也小心翼翼地关心着她,不越矩,不强求,就这么安静地待在他合适的位置上默默地守护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