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好说歹说,还是买回来冰淇淋赔罪才哄好。

那个时候啊,林曼确确实实是对着萤火虫许过愿的,不过看来果真是短命的愿望呢!

“林曼。” 他叫她的全名,“有些事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个样子,也不是非此即彼那么简单。纯粹的浪漫主义在现实面前是要吃大亏的。”

“无商不奸,凡事都要考量利益的交换,不敲骨吸髓已经是仁慈。这样的人,不值得崇拜迷恋,现在不值得,将来也不值得。”程嘉煜的声音依然温柔,尽管说出的话如此冰冷。

可是林曼听得出,里面深含的压抑的遗憾。

他在贬低自己,是为了不让她执拗地把今后遇到的男人通通跟他比较,也是为了提醒,如果再碰到自己的同类,不妨敬而远之。

“你一直都是优秀独立的,别丢了这份自信。你可以理直气壮地站在任何人身边,也可以在遇到不顺心的时候潇洒离开。你有这个底气,你……”

林曼忽然抬头,看向程嘉煜,仍是挂着笑,虽然笑容中有藏不住的勉强,“我自己订了酒店的,就在机场附近。明天的航班,要赶回去参加‘麦格’教授的surprise party。她要退休了。”

打断他的话,不必再继续了。

后面的说辞无非是“我不配……你值得更好的……”

苍白的解释无一用处,成年人的尊严还需维持挽留。

眼泪终是悄无声息地落下。

真是伤感:以后再也没有机会翘老太太的课了呢!

林曼拿出两串钥匙,放在了会客室的茶几上。

“我找到了新公寓,东西都收拾好了,回去就搬走。是国际学生服务中心提供的正规房屋中介,同屋是一个犹太女生,学社会学的,见过一面,人不错。”

林曼的声音安静却笃定,也是在告诉程嘉煜:

不管怎样,他的话她都记得,自己一个人即便要重新开始,也要好好过某种独立的生活。

之前的点滴,都变得遥远而珍贵,沉淀下来,无声地刻在心里。

“主人,再见!”

第109章一百零八. 独行新生(8500珠加更)

新公寓是欧式的老建筑,外墙檐下装饰着浮雕的人像,但几乎被爬满整面墙的藤蔓完全覆盖。房间里有雪花石膏的精美小壁炉,落地窗外是黑色铸铁围起的小阳台。

林曼第一天搬进来时,便看见新室友在阳台上弹着木吉他轻声哼唱。

新室友叫Venessa,是个典型的犹太隐形富X代。

她爷爷的爷爷上个世纪初从德国来美,押上全部身家在曼哈顿买下了第一栋楼,运气好正赶上了西方经济的“咆哮的二十年代”,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一栋接着一栋地不断在最贵地皮上扩展他们的姓氏,可谓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可是Venessa从小就被“穷养”,完全没有饭来张口的大小姐脾气。她告诉林曼,小时候她和哥哥想买自己喜欢的玩具,就要帮家里干活:剪一次草5块钱,刷一个盘子5毛钱。有一次她哥哥打听到联邦政府规定的最低工资标准是7块2毛5,于是找到父母理论,结果下次剪草就变成了4块5。

也许是自身出身和教育的反差,她对社会学里的privilige(特权)问题很有兴趣,还专门跟林曼探讨过亚洲留学生的特点。在Venessa眼里,很多亚洲学生身上都带有比美国本地学生更明显的privilige现象。

女孩子住的地方,即使简单的布置也透露出美丽的细节。

客厅里的长方形餐桌铺着白底蓝纹的台布,中间的绿色花瓶里是长茎的黄蕊百合。

林曼长久地盯着插在清水里的鲜花,脑子里却塞满了另一枝红白相间的郁金香。

最初的时候,心里的空洞每天都要把她吞噬,生活一朝重新成为一场漫长无边的独行。

但是这次又跟以往不同,她不再有以前那种濒临失控的自残冲动。即使是独自生活,她仍是在坚守着,一个和某人曾经的约定。

林曼把课表从早到晚排满,春夏两个学期便修满了足够毕业的学分。

Venessa一面咂舌感叹林曼的学霸精神,一面建议她来和自己一起选修社会学的一些课程,“虽然不是为了毕业或者工作,但今后生活里有目的性的时候还有那么多,现在为什么不试一试有趣的事情呢?”

林曼想想,觉得不无道理,笑着表示同意。

她们一起做调研,去公园采访流浪汉。看他们带着破旧的棒球帽坐在长凳上,手里却拿着一把鸽粮喂鸽子。成群的洁白羽翼从天而降,缓缓聚拢在他们身边,一瞬间竟像是天使围绕着神明。

有自由鼓手在公园中心摆上几个倒扣的塑料桶,手起手落便击打出一连串激动人心的节奏。

拍结婚照的新人,被摄影师指挥着,携着手向前奔跑,惊起了草坪上歇息的鸽群,呼啦啦地飞起,白羽反着光,和新娘的婚纱一样耀眼。

不远处一位老者在扔回力镖,带着风声飞出去,又打着旋子飞回来,惹得围观的众人连连叫好。

有人请教老人技巧,他微笑作答,“不用着急,该去的会去,该回来的也一定会回来。”

云淡风轻,却带着深意。

晚饭以后两个女孩儿窝在沙发上看碟,Venessa选了一部很老的爱情文艺片。

男主角被迫要奔赴战场的时候,捧着女主角的脸,轻轻地吻她,“不要哭宝贝,等我回来。我相信,到那一天,你会比我离开的时候更好,更漂亮,更懂事,更成功。”

林曼的眼眶温热起来,里面盛放着别人的美好爱情。

“Venessa,你之前说的Kare的那个project,是不是认真的?”她突然出声。

那是Venessa上个学期社会实践课的期末大作业。她做了一个商业计划书,假想成立一个叫Kare的NPO,为了帮助少数族裔女性争取维护自身权益,因为她们是最不具备privilige的一个群体。

因为林曼商学院和传播学的双重专业背景,Venessa还特意把作业拿来给她看过。

用最基础的Photoshop画出来的Logo,一顿outback换回来的计算机系同学做的网站首页,还有林曼看了不由得犯强迫症,拿笔给她修改起来的现金流量和财务分析。

不得不说有些简陋,但是字里行间,都渗透了一种执着的情感,不仅仅是一份作业那么简单。

于是,在那个夏夜,微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掀起了天青色的窗帘,也吹动了两个年轻姑娘铺满了客厅餐桌的表格、纸张。

她们头脑中的想法不再是异想天开,一个真实而清晰的计划渐渐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