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欣然还未来得及作答,李晗风的目光恰巧落在身旁的男子身上,疑惑道:“对了,这不是修言往日随身带着的玉佩?”
他这一说,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落到了夏修言身上。
夏修言一愣,从他手上将那碎玉拿过去一看,辨认许久才点头:“是我的玉佩。”
“那怎么……”
秋欣然见一群人的目光又回到自己身上,一时紧张,打了个磕巴:“嗯……这其实……”她吞吞吐吐又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人群中拿着半块碎玉的男子一眼,见夏修言忽然冷了脸:“这玉佩为何会在你这儿?”
秋欣然一顿,她倒是料到夏修言可能得同她生气,但怎么还有翻脸不认人这一出哪?
末了,她挠挠头:“这玉佩是世子给我的。”
“我给的你?”夏修言冷笑一声,“我什么时候给的你?”
“上巳节那日,世子将这玉佩抵押给我。”
“上巳那日我根本没有遇见过你。”夏修言斩钉截铁道,“那天,我只将玉佩抵押给了一个卦摊的算命先生……”他说到这儿,话忽然停住了,目光危险地瞧着她,“你故意假扮算命的骗我?”
话说到这儿,秋欣然终于品出点他的意思了。忙“扑通”一声跪下来,战战兢兢道:“不敢,我……我不知道世子那天没认出我。”落在旁人眼里俨然一副心虚的模样。
原舟也想起来那天的事情,神色震惊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忽然生出一脑门子的冷汗,他没想到秋欣然这么大胆子,竟是连夏修言的玉佩都敢骗,振了振衣摆也忙跟着跪下来,同夏修言求情:“世子息怒,师姐生性顽劣,想来并非故意欺瞒。”
李晗风倒也想起上巳那天的事情,不禁哑然失笑:“秋司辰好大的胆子,竟连修言都敢骗,难怪今天见了我们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
拿着骗来的玉佩出来同人竞价,结果正好叫正主撞破,这么一说她今天许多反常倒是都说得通了。
其他人虽不知具体出了什么事情,但从几人的三言两语间大约也明白了一个大概。
李晗台打消了先前的疑心,语气也轻松一些:“你知道本朝官员不能从商的规矩吗?”李晗星接口道:“我看秋司辰今日是来这楼里销赃来了。”
其他几个闻言要笑,但再看夏修言面若冰霜,还是忍住了。李晗风在旁打个圆场:“秋司辰年纪尚小,不如饶她这一回吧。”
夏修言冷笑一声:“这玉佩是我娘遗物,她若是能叫这玉恢复如初,我便不同她计较先前的事情。”
众人没想到这玉佩竟还是明阳公主的遗物,不禁面面相觑,心下也忐忑起来。秋欣然骗了他的玉佩固然是此事的根源,但听夏修言方才的意思,玉佩碎了才是叫他真正动怒的原因。而这玉佩会碎,归根结底却要算是吴朋的过错……
吴朋自然也想到了这一茬,弄碎了明阳公主遗物,他一时也有些心虚,但面上不显,梗着脖子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夏修言不疾不徐道:“当年和田进贡一块璞玉,圣上命宫中能工巧匠打磨做出一套首饰,当作我娘的陪嫁,这玉佩便是其中之一。我娘过世之后,我爹将这玉佩留在身边当作一个念想,直到我被接回长安,分别时我爹又将这玉佩给了我。”
吴朋越听他说,心中越是发慌,还要强撑着质疑:“既然是如此重要的东西,你怎么随随便便就将其抵押出去?”
“这便要问秋司辰了。”夏修言横一眼跪在地上的秋欣然,冷声道,“江边一别,我回府立即遣人回去赎回玉佩,那人却已早已不知去向。却不知原来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秋欣然天降一桩冤案,但此时此刻也只能忍气吞声,顺着他的话道:“我本想回去就将玉佩还给世子,只是不久便离开长安,才未能来得及归还。”
夏修言冷哼一声:“多说无益,如今这玉碎了,你说怎么办?”
秋欣然踌躇一番,才道:“这玉虽不是我摔碎的,但起因在我,任凭世子发落。”
夏修言淡淡道:“长安城天子脚下,规矩不是我定的,我不过一个小小的公主之子,如何敢轻易发落你。我看此事还是上禀朝廷,问问本朝官员私自行商,如何论处吧。”
他二人一个白脸一个黑脸,细听还有几分阴阳怪气。吴朋脸上一时间青白交加,却也找不出回怼的话。
落在李晗台耳朵里,也生出几分隐忧来。毕竟这事情再仔细说说同他也有些关系,若当真报上去少不得将他也一块牵扯进来,只能适时开口道:“我看这事也是误会一场,不如这样,本朝官员私自行商按律罚俸一年,如今玉佩已碎,秋司辰虽赔不起但罚一年俸禄也算小惩大诫。此事吴朋也有过错,但起因在我,我替他同修言道个歉,望你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他这一回。”
吴朋闻言大惊:“大表哥!”
李晗台狠狠剜他一眼,示意他闭嘴,又接着说:“这玉算是吴朋摔碎的,秋司辰已罚了俸禄,今晚买下那歌女的银子便让他来出,这小子无法无天惯了,经由此事也算长个记性,叫他知道行行都有规矩,不可仗势欺人。修言看如何?”
夏修言瞥了站在一旁的吴朋一眼,见他满脸不甘之色,垂眼道:“大公子的面子我自然要给,只是吴公子买下那歌女算是谁的?”
李晗台一愣,吴朋花了银子最后那歌女进了他府里,怎么也算不上惩戒,倒还算是替他办事。一直听说这位夏世子心眼小,看样子这回摔了他的玉佩,自己也是叫他记恨上了。李晗台对此倒是不以为忤,只觉得对方果然还会是少年心性,心中失笑,提议道:“那歌女若是修言有意留下,就送去你府上。”
夏修言皮笑肉不笑地轻哼一声:“我不通音律留下她做什么?”
李晗台于是说:“既然如此,便还算是秋司辰买下的,也算做了一桩善事。修言意下如何?”
他说完看一眼夏修言脸色,见他神情淡淡,看不出喜怒,过一会儿才说:“大公子出面求情,便按大公子说得办吧。”言下之意,倒还是给了他三分的人情面子。
40. 忌夜饮 不至于不至于。秋欣然自我安慰……
醉春楼的酒宴不欢而散, 秋欣然还莫名其妙被罚了一年的俸禄。最后原舟下楼跟着牙子去领人,她落下一步,站在二楼的楼梯口目送几人下楼。
夏修言是最后一个下去的, 二楼的走廊上那会儿只剩下他们两个的时候, 他停下来目色冷淡地看着她, 丢下一句:“你若是学不会掩饰神色,再如今日这般, 我劝你还是趁早回山里去。”
他说完转身就走, 秋欣然拱手站在原地,闻言轻咬一下嘴唇, 听他脚步声一路往下,消失在人声鼎沸的大堂里。
那天回去不久,白景明忽然将她叫到跟前嘱咐:“前一阵司里刚进了一批天文生, 往后你就去那边帮忙, 学宫的随读会有人替你。”
秋欣然奇怪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白景明少见的犹豫一下,才问:“你最近可是得罪了夏世子?”
秋欣然一愣,白景明见状心中了然,叹一口气:“这段时日, 你还是暂且避避风头。”
秋欣然一头雾水地从白景明书房退出来, 同原舟一打听才明白了原由。那日醉春楼的事情不知怎么还是传到了圣上的耳朵里,吴大人那天从与宫里回来,转头就在府中动了家法, 吴朋受了他爹二十鞭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之后又禁足一月闭门思过。
这事传来传去, 说法众多,最可信的一个版本是她同吴朋在酒楼大打出手,吴朋不小心摔了明阳公主的玉佩, 将夏修言得罪了个彻底。如今吴朋罚过,她则再不在学宫露面,也算坐实了这个传言。
秋欣然心中觉得有些好笑,但想起那日夏修言在酒楼丢下的那句话,又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她不知道他那天说的话有几分是真的,若那玉佩当真是明阳公主的遗物,如今碎成两块她确实难辞其咎,或许夏修言心中当真也怨上了她。每每想到此,她又不由有些郁郁。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原舟带回了小梅的消息,说她已跟着余音离开长安。正巧这段时间吴朋禁足在家,总算不用担心他转头蓄意报复。
时间转瞬即逝,到开春,已是她到长安的第三年。日子如流水一般过去,回想起春天她入宫时的情景如同还在昨日,但这短短两年的经历,已胜过了她在山中清修的十三载。
入夏时,宫里设了七夕乞巧宴,摆宴御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