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1 / 1)

伙计一眼认出了他,不等他开口,便主动告知:“公子要是找前两日一块来的姑娘,她这会儿还在二楼的雅间。”

夏修言瞥他一眼,见他神色隐隐有些激动,微微皱眉,又头也不回地朝二楼走去。

二楼雅间的门虚掩着,推门进去发现屋里只有秋欣然一个人坐在窗边出神,不知在想什么心事。但桌上放着一个白瓷酒杯,正是他家最出名的桃花酿。

听见他进门的动静,惊得正出神的人吓了一跳,转头看过来:“侯爷?你怎么……”

夏修言注意到她对面空位上的空酒杯,又低头看了眼女子面前的酒杯,瞳孔微微一缩,只见酒杯里空空如也,只剩下底下一点淡红的酒液昭示着这杯里也曾盛过酒。

她喝了?她知道这酒是什么意思她就喝了?

男子猛地抬头看过来,目光隐含怒意,朝她逼近两步,手指微微颤抖起来。一股巨大的妒意攫取了他的心脏,叫他将先前在路上想的什么都忘了。

秋欣然站起来,夏修言靠得她太近,叫她忍不住抬手挡了一下,结果反被他握住了手腕。他身上还带着从马上下来的热意,握着她的手指却冰凉,似乎极力压抑着情绪,以至于有些不自觉地用力。

秋欣然察觉到他不同寻常的情绪,见他眼睛里像有一团化不开的浓墨,紧紧盯着自己,过了许久才紧绷着声音,将头凑近了问她:“章榕怎么同你说的?”

“章将军……”秋欣然叫他这反常的样子吓了一跳,下意识答道,“他与我道歉,说马上要去青州,还说……还说要结草衔环报答我。”她说完就觉得手腕一痛,夏修言在她耳边冷笑一声:“你不过替他传了个消息他就打算结草衔环来报答?”

妒意像是丛生的野草紧紧缠绕着他的心脏,叫他心中一阵酸涩,又忍不住恼怒,几乎可以算是口不择言地刻薄道:“那我是不是该以身相许才算报答了你?”

86. 宜圆满 我打翻的不是桃花酿,我打翻的……

“?T州的桃花酿有个故事, 不知姑娘听过没有?”酒楼的雅间里,男子低头抚着杯沿,言语间几分赧然。

秋欣然点点头, 又好奇道:“那故事可是真的?”

“这就不知道了, ”章榕笑一笑, “不过听说这蓬莱居原先就是那女子开的酒坊,因此这一家的桃花酿在当地格外有名。”

秋欣然没想到还有这么个说法, 敬佩道:“那女子有个酒坊竟还能说走就走了, 着实有些魄力。”

这回轮到章榕怔忪了一下:“走了?”

二人面面相觑,过了片刻才听秋欣然疑惑道:“那姑娘最后不是离开这儿回江南去了吗?”

章榕失笑摇头:“这是谁告诉你的?”他说道, “女子离开前说想念家乡的桃花酿,男子听后连夜策马赶赴千里之外,寻找哪里有卖桃花酿的酒家。到女子准备启程动身这天, 他果然带回了一坛桃花酿。那女子见状心中触动, 于是最后还是留在关外与他结为夫妻。二人一块开了一家酒坊,专卖这酒。”

秋欣然有些傻眼,正奇怪夏修言为什么要编个结尾骗她,又听章榕继续说道:“后来这故事传开了, 当地每当有男子碰上意中人, 便会带着这酒上门,对方一看就知他的心意。若是女子也对男子有意,就饮下这酒, 若是无意, 就拒而不饮, 时间久了,也渐渐成了风俗。这酒滋味清甜,又取名桃花酿, 便就成了当地有名的姻缘酒。”

他说完抬眼朝对面看过来,目光中几分期盼。秋欣然却是一愣,脑子里一片空白。八卦共六十四卦,每卦六爻,共三百八十四爻。这些她看一眼就能心算飞快,这会儿章榕才几句话,一共也就百来个字,她却觉得怎么都理不清了。

“你说这酒是同人表白心意用的,那寻常时候,好端端的可会请人喝这酒?”

“外乡来的或许会为了尝个新鲜点上一壶,当地人多半不会。”

按着这么想,夏修言要是只想请她尝个新鲜,最后怎么又独自将酒喝了?可他如果就是那个意思……

秋欣然心跳快了起来,章榕见她面上一阵红一阵白,以为是因为自己这番话,不由一鼓作气:“姑娘心性纯良,我心折已久,不知姑娘是否愿意与我同去青州?”

秋欣然怔忪地看着他,竟是好一会儿才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神色由茫然转为惊异,捏着那酒杯的手腕一抖,酒杯倾倒在桌案上,淡红色的酒液瞬间沿着桌面流到了地上。

她匆忙伸手去扶,章榕见状轻呼一声:“小心!”秋欣然这才发现慌乱下袖口拂过桌面,沾湿了右手。

这时,只听对面的男子自嘲一般笑道:“姑娘便是于我无意,也不必吓得将酒都洒了。”

秋欣然抬起头,发现他脸上并无怒色,也微微松了口气。她从怀里取出手帕将袖口的酒渍擦拭干净,才正襟危坐回答道:“我方才确实一时间吓了一跳,还望将军勿怪。”她接着又说,“我虽感激将军对我的心意,但也不能因为感激贸然接受,青州之邀恐怕要让将军失望了。”

章榕来前一早知道她对自己应当并无同样的心思,但还是料不到她拒绝得这样干脆,不由多问一句:“姑娘可是已经有了心上人?”

秋欣然面露迟疑,过了片刻又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干脆地点点头。

章榕迟疑片刻,又问:“那人可是定北侯?”他问完见对方一愣,瞬间心下了然,几分苦涩之外,又有些许意料之中的好笑。

秋欣然见他苦笑起来,心中惴惴。她头回碰上这事,心里其实也无措得很,好在章榕很快抬起头,温言道:“我今日对姑娘说这些话实在冒昧,还望姑娘不要有什么负担。”

秋欣然张嘴正不知说些什么,见他朝着自己微微笑了起来:“因为就算再来一回,侯爷在这儿,这些话我也还是要说的。”他说这番话时又有些像那个年少时在宫中横冲直撞神色骄傲的少年郎了,他举起自己杯中尚还斟满的酒与她说道:“与姑娘相识一场是我之幸,今日一别,我在青州遥祝姑娘和乐安康。”

秋欣然心中触动,她到底没碰桌上的酒盏,而是仰头看着他,也真挚道:“我祝将军身体安康,大展宏图。”

章榕走后,她独自坐在二楼的雅间里,面对着一桌子菜出神。桌上白瓷的酒盏格外醒目,里头还剩一点酒水没有动过。她伸手将酒盏拿到面前,望着里头淡红色酒水。章榕说这酒是姻缘酒,他拿着这酒找她,问她愿不愿意跟他去青州。那天夏修言也点了一壶,他是想问她什么?

雅间的大门叫人从外头猛地推开,不等她回过神,就看见刚还在脑子里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

推门而入的男子神情不似往常,看了眼桌上空了的酒杯,控制不住地刻薄道:“你不过替他传了个消息他就打算结草衔环来报答?那我是不是该以身相许才算报答了你?”

秋欣然听见这一句话,犹如叫人在耳边投了一个闷雷,霎时间炸得她耳蜗嗡嗡作响,一瞬间又想起了不久前在这屋里听章榕提起桃花酿的那番话,微微瞪着眼睛看着跟前的人。

夏修言像是也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由懊恼得抿住了嘴唇。

“侯爷为什么请我来喝桃花酿呢?”她方才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这会儿见了他鬼使神差地便问了出来。

夏修言一双凤眸圆睁,心中想的却是:她果然已经知道那酒的意思了。

这念头刚一浮现,一颗心又忍不住往下沉了沉:她知道那酒的意思,却还是喝了。

他自嘲一声:“你既然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秋欣然轻声道:“侯爷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呢?”

夏修言气恼地瞪她一眼,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眼角都要叫她气红了。

秋欣然心中一软,又问:“侯爷是希望我留在?T州吗?”

男子身子一僵,像是光天化日之下叫人当众说中了心思,觉得难堪;但又像是终于等来处决的刑犯,又觉得如释重负。于是一双眼睛望着她,过了许久终于败下阵来,将头埋到她耳边,好让她无法看见自己的神色。

秋欣然感觉到颈边一阵微热的气息,刚动了动脖子,便听他说:“我比这世上任何人都希望你留在这儿。”

她瞬间便愣在了原地,一颗心霎时间化成了一滩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