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叔和风清扬一定不会让他落到那种地步的,他们一定会尽力修好机器让他回去......对,他应该对小叔有信心,机器是他发明的......所以,他不用怕,不用怕......

龙小云静静瞧着眼前几乎已被他拥入怀中却不自知的晓书,有种奇异的感觉渐渐涌上心头。

回想意外发生的一刹那,他对自己敏捷的反应是满意的,第一时间抓住他手腕不放,脑子里只余一个念头:不能放他走!就算是把他的手拉断,就算是把自己也赔进去......也不能放他走!如果这次让他消失了,他有预感,那就真的是再见无期了。

那真是他生平遭遇的最险恶的一次恶战。

以往再怎么惊险的恶斗,对象也是和他一样的人,而昨晚,他几乎是激发出所有的潜力才能与那神秘力量相抗衡。到最后他脑子里已是一片空白,只余本能。

就在他咬得牙关都出了血,几乎坚持不住的时候,那漩涡骤然消失了,力道反噬,武功高强如他也不禁觉得胸口象被什么重重锤了一击,仰天倒地,噗地一声喷出一大口血......

为了别人而伤及自身,这实在不是他龙小云的风格。不过,他却一点不后悔,到底还是把他给留下来了......

"在想什么,这么绝望的表情?"龙小云把他的脸扳过来,看到晓书眼中惊惶的神色,不由得一怔。

他个性阴沉,愤世嫉俗,生平最爱的就是从别人的痛苦流泪中获得极大快感。当初在梅树下看到晓书,明明天色阴暗,他却在他眼底眉梢看到万缕阳光。那样灿烂明亮的光芒,可见生活顺心如意,从未受过一丁点波折。而他龙小云,也曾是天之骄子。现在却被废掉武功,甚至还要对着那凶手叩拜微笑,恭恭敬敬地称呼他为‘李大叔'......他龙小云过得如此憋屈,这个人凭什么一派光风玉堂模样!

就是出于这样的嫉恨吧,于是暗黑的内心深处开始一丝丝地发痒。想着如果有机会,他会把他从云端高处拉下来,让他跌在泥泞里,哭泣、哀伤,让他不知世事忧愁的眼睛里充满焦虑和泪水,折磨他,打击他,让阳光再也无法出现在他脸上......现在他如愿了,可为什么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却是‘这样的表情一点也不适合他'?

"怎么了?"语气竟然是十分少见的柔和。

"......我回不去了......"轻颤的声音,明白无误地显示出晓书此刻惶急不安的心情。

再怎么安慰自己却仍是无法抵挡内心深处一个唱着反调的声音:既然机器是小叔发明的,既然他对这机器的性能了如指掌,那为什么十二个小时过去了,还是不能修好机器接他回去呢......是他太杞人忧天了吗?那个狰狞的漩涡出现时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经有了魂飞魄散的觉悟,而现在被禁锢在梦里,那也只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他亲口说他回不去了......

呵呵呵呵......正常的反应应该是同情吧?偏偏龙小云却觉得通身舒泰,暖洋洋一股热流流向四肢百骸,说不出的那么舒服。甚至连嘴角都忍不住地高高扬起......

岁月如刀呵,在每个人身上刻下时间大神的痕迹,为何他却是个例外?十年前看他,他是这个样子;十年后看他,他还是这个样子。驻颜有术么?他不信。他抓着他的手时就已经察觉他身上没有任何内功。一个没有内功的人,却容颜不老、踏雪无痕,甚至来去如风......这说明什么? 种种迹象都只说明了一个问题:

他-不-是-人!

他是什么?十年来龙小云不止一次地猜测过。

鬼么?别说他身上没有丝毫鬼气,这世上只怕也没有光天化日下现身的鬼吧?

妖--可他气质又是那么磊落......

或者,仙?

传说中神仙如果做错了事情是会受到天庭惩罚的。这个惩罚,多数是打入凡尘,历经红尘劫难,需得重新悟道才能再次位列仙班。

他说他回不去了,也许他真是天上的谪仙也未可知?

他禁锢了一位仙呢......

轻松加愉快地,他回应他:"回不去就算了。留下来。"

晓书大惊,"那怎么行?!我不要!"

他居然敢说不要!

龙小云骤觉一股怒气直冲脑门,双手揪住晓书衣襟,身子猛然一长,大吼:"我说行就行!"

吼完兀自觉得不过瘾,又将他一提。"从今往后,我去哪儿你去哪儿,没有我的允许,休想离开我半步!"

话一出口,不但晓书怪异地瞪大了眼,连龙小云自己都不由得怔住了。奇怪,这样的霸道,还从来没针对过别人呢。

一种奇怪的气氛顿时笼罩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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讪讪地放开手,龙小云别扭地回过头,"......来人。"

门打开,几个捧着洗漱用具的婢女鱼贯而入。

晓书跌坐在床上,看得目瞪口呆。这就是古代大户人家的排场吗?

据说古时服侍的下人天不亮就要备好热水站在主人卧室门口,随时待主人召唤,天晓得这些人在外面站了多久?

龙小云一脸的理所当然,晓书到底是在现代社会长大,人权概念已经深植入心。看着那婢女绞了热毛巾来给他擦脸,连忙接过,笑道:"谢谢。"

那婢女讶异之极,眼睛飞快地在他脸上一扫,一抬眼,又看到晓书和龙小云手腕上的连环锁,诧异之色更甚。

龙小云在一旁看得清楚,虽然只是哼了一声,却已经让那婢女打了一个哆嗦,连忙垂下眼来,再不敢乱看。

晓书对他的态度甚为不满,更不满手上那副手铐。晃了晃手,道:"龙小云,这个样子你不觉得很不方便么?"

龙小云老神在在。"不觉得。"

默然一会儿,晓书又开口:"龙小云,你这样恶劣的脾气,仇家一定不少。"

龙小云长眉一挑。"那又怎样?"

"光明正大地找上门来你当然不怕。不过正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来的如果是个杀手,你这样把我套在手上,不觉得累赘?"

高手相争,任何一点不起眼的细微之处都可以左右战果。龙小云自然也知道晓书的话大有道理,不过以他的脾气,哪能因为这两句话就乖乖解开他?听完之后,冷笑一声。

"我的想法却刚好与你相反。若是有人来刺杀我,"手指往晓书眉心一戳,"刚好拿你这个人肉盾牌来挡刀剑!"

晓书被他戳得眉心生疼,哎哟一声,恼怒地揉几揉。

气乎乎地转开眼睛,视线落到旁边婢女手中的物事上,眼珠一转,忽然又笑了。"我不信你二十四小时就这么一直锁着我,我跟你打赌,你总有放开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