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晓书的房间出来,才轻轻拉上了门,背后已经伸出一只手来急不可待地将他抓到了一边。等得心焦的男人一掌把他推到了角落里,立刻用质问的语气追问他:"他跟你说了什么?"

这男人真好耐心,原来一直在门外等着吗?

风清扬站直了身子,从容地掸一掸撞到墙上时沾着的墙灰,眼睛甚至都没有看他。男人神情焦燥,"那你跟他说了什么?"

风清扬还是不吭声。

男人更急了。"你是不是跟他说了我们的事?"

风清扬冷笑起来。"那种丢脸的事能说吗?"他转过脸,白袍和长发都被夜风吹得飘起来,配上他清冷的神情,有种出尘的感觉。男人刚松了口气,又听到他仿佛自言自语的声音:"我只当一直被疯狗咬。"

"你--!"男人被这可恶的比喻激得大怒,习惯性地扬起手来。然而手还没有挥下,风清扬已掉过头来冷冷直视住他,眼里那种不屑又无畏的神情前所未见,男人愣了一下,慢慢把手放下。是因为晓书醒了吗?这人好象有点不一样了。有点不习惯落在下风,也有点不甘心,于是,也冷笑了一声。"脾气见长了啊。"今天以前这小子还象只沉默的羔羊呢,现在头上就长出两只角来了。

风清扬倔犟地仰了仰下巴,"雷震霆,你听清楚。"

雷震霆?

男人气极反笑,造反了。

"晓书醒了,我已经不欠你了。所以我们的关系也不同了。从现在开始,我们是情敌。"这一番话说得毫无火气,十分平和,甚至还优雅地向他点了个头,"以后大家就各凭本事吧。"说完,也不理会男人噎得瞠目结舌的样子,双手揣到兜里,挺直着背旁若无人地走了过去。

第 40 章

情敌宣言之后,雷震霆感到了一种强烈的危机感。

而这种危机感,正是来自风清扬。

每次看到他和晓书坐在一起喁喁细语,雷震霆就觉得自己和风清扬根本不是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这个人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完全跟他宣告的一样,真的是把以前的事情全都当成了被疯狗袭击,看到他,绝不会有半点局促、不安、不自在,相反,他神情自若,落落大方,对着晓书软语微笑,陪着他,劝慰他,哄他开心。

雷震霆知道自己事务多,时间紧,不比风清扬随时有空,可以今天陪着晓书上山扫墓,明天陪着晓书外出散心。再说他两人本来就是旧识,风清扬花了两年的时间竭尽全力要令他苏醒,这份情意是人就会有所动容的。虽然晓书也很礼貌地有叫他雷大哥,但态度上亲疏差别大着呢。

说起来还是自己当时太激动了。他懊悔地想,不该在他一醒过来就冲过去抱着他不放的--才一醒来就被一个陌生的同性那样情绪激动的又抱又摸,就算当时没有反应过来,但事后想想谁都会觉得这人是个变态于是心生警惕吧。不然怎么不见晓书象对着风清扬那样与他握着手说话呢。

搞不好自己已经被划分到‘奇怪的大叔'那一类去了也说不一定。

嗯,情势对己相当不利。

得想个办法扭转乾坤。

"宴会?"

"嗯。"雷震霆的表情很热烈。"你醒了这么久了,也应该适当的接触一下人群了吧。明晚只是一个私人宴会,人不会很多,你也来,当散散心。"老关在房间里,没病也要闷出病来了。去热闹的地方走走,交际交际,胜过一个人胡思乱想。

晓书望了望风清扬,似在征求他的意见。

风清扬冷着脸。其实他也是赞成晓书外出走动的,这段时间晓书沉默得很,大多数时候都是独坐发呆,就算对着他也是十句里说不了四五句,这可不是好兆头。

但是--

"你这人到底有没有神经?在家里开宴会也让他去?你就不怕--"让晓书触景伤情?

雷震霆愣了愣,脸都涨红。"我--"他想自辩,但看了看晓书,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倒是晓书,看见两个人一个脸色如冰,一个面孔通红,反倒象没事人似的笑了笑,打圆场道:"我没关系。雷大哥也是一片好意......旧地重游,看看也好。"

这话一说出来雷震霆别提有多懊恼了,"晓书,我没有故意惹你不高兴的意思......"

晓书微笑点了点头,表示我知道我没生气。他这样明白事理,倒教雷震霆接下来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宴会当晚,晓书先被雷震霆派人接去,风清扬因处理一点私人事务耽搁了时间。

开车驶进那两扇镂花大铁门时,风清扬心中感慨万千。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世事变幻,莫过于此。

两年前盛宴宾客如云,各色座驾直排到铁门之外,当时晓书就是站在门外等着他们,看见他和教授,笑着挥手迎上来--那一幕历历在目,仿佛还是昨天哪,但事实上是当日站在门前的四个人中,有两人已经不在世上,而自己和晓书虽然幸存,但,还有可能回到那简单纯真的时候么......

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想起推开车门步下。连他都会这样感慨,只怕晓书心中的滋味更是百般难言,他想快点去找到他。

雷氏风头正健,打好关系只会有利无弊,谁会和钱过不去哪?因此说是私人宴会,客人却还是不少。中间还杂夹着几个挎着相机的记者,看样子这一场上流社会的夜宴明天就会图文并茂地出现在报纸上了吧。

风清扬的入场引得附近周遭人士一片瞩目。这显眼的长发美男子是谁?

他本人对周遭目光视若无睹,神情自若地用双眼在人群中搜寻。雷震霆身为主人自然是众星捧月的包围对象,虽然也在用视线寻找晓书,奈何分身乏术,见他进来暗松了口气,连忙远远地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找人。

晓书不在厅里。

找了一圈,在花园暗处,风清扬看到了他。

隔着矮矮一堵花墙,他看到晓书安静地坐在椅上,眼睛出神地瞧着前面,模样仿佛是在欣赏夜景,但眼睛里却又好象什么都没看进去。大厅里笑语喧哗,仿佛跟他是没有关系的,他听不到,也融不进去。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夜风透着凉意,桅子花香若有若无。

他这样坐了多久?

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是不是他什么都没有想,不然为什么会觉得他象个石膏像而不是活人?

这个人......以前不是这样的......

注目良久,风清扬终于移步走了过去。脚步声多少惊动了一下晓书,他慢慢侧头看来,看到是他,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风清扬脚步轻缓,走到他面前,蹲下,仰头看着他。

握着晓书的手,轻轻地问:"晓书,为什么现在你这么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