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谦如梦初醒,打了一个冷噤,连忙回过神儿来。他心中暗暗叫苦,脸上却赔笑迎上前道:"原来是江大人......大人驾到,蓬荜生辉,真乃小民全家之福。"
江彬笑道:"说得那么好听,怎么门开得那么迟?"
何谦满身肥肉不觉一颤,强笑道:"小民误以为是夜盗,吓得不敢开门......"说到此处,突然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小民该死!大人威仪赫赫好生不凡,夜盗岂可比拟?"
江彬还未说话,突听身后一阵大笑,有人笑道:"夜盗......夜盗么?有趣有趣。"
何谦暗暗纳闷,心道:此人是谁?竟敢在江彬面前如此放诞无礼?
只见江彬脸上却并无一丝半点不满之意,反而笑着转过身去。他一侧身何谦才看到在他身后竟还站着一个少年男子,长相英俊,浓眉大眼,鬓若刀裁,身形修长而伟岸。江彬本已可算作美男,但他与江彬站在一起非但未被比下,反而更比他多了一种华贵威仪森森王气。
何谦目瞪口呆,心中虽然大叫了一万遍不可能不可能,但心中还是隐隐约约猜到这少年男子的身份:能与江彬携手而入,气质如此高贵不凡,少年英武,又极好冶游......除了江彬的保护伞、当今天子正德皇还能是谁?!
何谦完全石化,一时全没想到何以天子夜半出现在他家,只呆呆盯着那少年,眼睛仿佛都已直了。连那少年取笑道‘我脸上有朵花?'也全然没有听见。倒是江彬见他一脸呆相,笑道:"平民百姓,一旦得见天颜,一时失常也是有的。"说完,见他还是如木塑蜡像一般,重重咳了一声。
何谦身子一震,这才如大梦初醒。只听他嗖地一声长长吸了口冷气,双足一软,人已扑嗵跪下,四肢俯地。适才见到江彬他还能勉强说出话来,现在却连话也说不出了,只知连连叩头。他一家老小见到这般情状,哪里还站得住,顿时黑压压跪倒一大片。
只听那少年笑道:"好啦,叩够了就起来说话。"
江彬视线在那一干女子身上一扫,目光甚是轻薄。呵呵笑道:"何老爷,你全府女眷都在这儿么?"
何谦本来刚自地上爬起,一听这话,双腿一软,几乎又要跌了下去。结结巴巴道:"是......是?"
江彬与那少年相视而笑,江彬咳了几声,装模作样地道:"全都抬起头来。"
此话一出,何府人人胆颤心惊。一则不敢违命,二则不敢与天子对视,只得微微抬头。
江彬与那少年目光炽热,只在年轻貌美的女子身上睃巡,大有视奸意淫之态,直看得人人面红耳赤,不敢作声,那原本微抬的头又渐渐低了下去。
江彬笑道:"留下女眷侍候,其余人等可以退下了。"说话间已经急不可待扯了两个少女过来--刚才他看皇帝的目光在那红衣少女身上停留得最久,立刻心领神会,所以一扯住她便即刻将她往皇帝身边一送。至于另一个,容颜清秀可人,自然是他自己享用。
众人大惊,那红衣少女吓得魂飞魄散,伸手便向何谦求救:"爹!"
原来她便是何谦的幼女。
何谦虽然痴肥如猪,但女儿却生得清秀甜美,何谦平日爱如珍宝,这会儿见到掌上明珠大哭不已,心上如被戳了一刀似的疼痛,大骇之余忙忙赔笑道:"大人......"才说了两个字,江彬脸色已是一沉,自鼻中哼了一声:"嗯?"只见他目光阴冷凶狠,何谦不觉打了个冷噤,突地想起关于他那些杀人从不手软的传言来,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了。
只听江彬声音冰冷无比:"还不下去?"
何谦心中大痛,江彬淫威,更有天子圣驾在前,他一个平民百姓能说什么?
但若就这样弃女不顾,又于心何忍!
一时抖抖嗦嗦站在原地,竟完全不知如何才好了。
他这样不识趣,那少年眉头一皱,脸上顿露不愉之色。江彬使了个眼色,立时便有侍卫上前将何谦强行拖了下去,剩下的或撵或赶,不消片刻便将何府上下人等全都驱逐得一干二净,眼见院中再无外人,两人哈哈大笑,大呼痛快,各自抱了女体入怀,大步入厅,门也不需关,便准备开干。
龙小云与晓书将这一幕由头至尾看下来,二人都张大了嘴,眼中均有难以置信的神情。
晓书茫茫道:"我在做梦么?"
这正德皇朱高照果然不愧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第一浪荡皇帝,居然与大臣同闯民家形状有如盗匪,公然屏退家人便要淫人妻女。中华浩浩历史,夏桀商纣后主隋炀虽也是好色如命的暴君,但到底还是自重身份,哪比得上这位少年天子个性强烈敢于抛弃一切束缚,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种观念贯彻得如此彻底?
如此率性而为,肆无忌惮,直把连龙小云这种只有事关晓书才会面部有所动容的人不禁也看直了眼,久久难言。
晓书听到厅中传来的哭叫声,心中难受之极,道:"不行,我要去救她们。"
龙小云心中一凛,下意识地抓紧了他:"你有什么能力去救人,胡闹。"一说完,便见晓书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狠狠瞪了自己一眼。
他二人自从有肌肤之亲以来一向好得如蜜里调油一般,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晓书用这种极其不满的眼神盯过自己,微微一愕,自知已经犯了晓书的大忌。
果然,只听晓书声音微微发抖,轻声道:"龙小云,我知道,你只想独善其身......我虽然也没那个本事兼顾天下,但你知道什么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么?"
说完,也不待他反应过来,随风一晃,已没了踪影。
第 16 章
一阵寒风吹过,直吹得龙小云空空荡荡,怅然若失。
那人临去时不轻不重的一番话竟把他说得呆在那里,只觉心中有如滚油,翻腾不已。有委屈,有惭愧,有心虚,有羞恼,更有那说不出口生怕从此被晓书看轻的惶惑不安,万般滋味,都自心头热腾腾地散发出来,如火一般直烧得身上微微一阵发抖。
眼错也不错地盯着刚才晓书俯着的地方,仿佛他从未离开过一样,龙小云又急又气,嘴唇轻轻颤抖,半晌,竟象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瘪了瘪嘴,喃喃道:"我没有独善其身......世上除我之外,我还有想到你......"
耳边听着厅中传来一阵骚动,有侍卫齐齐涌入,知道那人此刻已经直闯大堂。
他明知晓书不是常人,下面的侍卫绝计伤不了他,但喜欢一个人就是如此,总觉得他好小好小,需要呵护爱惜,凡事都巴不得替他出头,不自觉地便为他操心......一想到此刻晓书独身一人立在那刀光剑影之中,顿时便觉得心都疼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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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武宗,朱高照,十五岁登位,年号正德。
这是一个复杂到不能只用简单的明君或是昏君来形容的皇帝。他好武、好色、好玩,非常之人性化,所以他不顾及大臣苦口婆心关于‘天子一人身系天下'的谏言照样进行搏虎这种危险的体育运动,也敢于率近身侍卫偷偷出宫星夜飞驰直奔宣府,甚至为免大臣们追来罗嗦而下令文官不准出京。但他身为皇帝又没有什么特别残暴的行径可以令他直追史上暴君,因此后人对他的评价除了‘荒唐浪荡'四字之外,实在是找不出别的评语了。
自从来到这里,朱高照就觉得这小日子过得真是如鱼得水:宣府确实是个好地方啊,民间凡花百态,宫里的木讷妃嫔哪里能比?又有江彬曲意奉承,想方设法地编排些活动哄他开心--象这半夜闯入民宅遍尝民间春色自古以来没有皇帝这样干过罢?他朱高照开了历史先河!
本来,今夜也该和前几夜一样尽情玩耍嬉戏一番的,但偏偏就在他激情勃发正准备畅快淋漓大干一场之时,一个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的少年大声喝住了他。
这人一出现,厅上众人都象是突然被定身法定住,尽皆大愕。
他怎么进来的?厅外的侍卫怎么没拦住他?
只见那少年横眉怒目,指着他鼻子,看样子是很想洋洋洒洒引经据典说上一大篇教训他的,但许是情绪太过激动,嘴唇抖抖抖个不停,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五个字:"你......你太过份了......"
朱高照也是太过震惊,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顺口应道:"哦?"
江彬倒是一下子给惊醒了,猛地跳了起来。"有刺客!护驾!"大叫一声,自己立刻挡到朱高照身前。那两个女子也如梦初醒,尖叫一声,远远逃开。
一声呼唤,厅外的侍卫立刻蜂涌而入,将晓书团团围在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