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过去敲了敲门,轻声唤了一句:“傅禹?你回来了?”

没人应。

他推开门,就看到明晃晃的房间里空无一人,里面的摆设装修和之前去过的傅禹家里大差不差,连墙上的画好像都是同一幅。

时鹤生犹豫了一下,还是退了出来,掩上了门。

他探头朝楼下看,除了头顶这一盏,灯都没开,不知道人去了哪儿。

他回来的时候保姆已经离开,时鹤生晚上一直在忙也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灯黑着,空荡荡的,他才凭空生出一种孤独感来。

他如果没站在这里,这家里就傅禹一个人吗?

旋即时鹤生又想到,傅禹之前也不是住这里,像是为了两个人住在一起,专门搬过来的。稍稍有些宽慰。

他想了想,就朝二楼东边的小书房走了过去,凭直觉判断,应该是在书房吧?

果不其然,他敲了敲门,就看见傅禹正坐在里面,对着电脑屏幕戴着无线耳机,在开一个视频会议。他低声用英文应了两句,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时鹤生,示意他要不要过来坐?

时鹤生自觉打扰到他了,摇了摇头就退了出去。

门虚掩上,时鹤生回房间放下东西,又下楼去了。

等他端着热好的牛奶上来,就看到傅禹正站在楼梯口等他。

“站在这儿干什么?”时鹤生抬头看了他一眼,缓缓往上走。

傅禹趴在栏杆上跟他说话,看着他端着的两个杯子,笑容满面:“是给我热的吗?我想喝咖啡。”

“太晚了。”时鹤生说着已经走到了他面前,把温热的杯子塞进他手里:“现在喝了咖啡,今晚还睡得着吗?”

傅禹一口气喝了,有些疲惫地捏了捏鼻梁,说:“有时差,等一个文件,等会儿才能睡。你今天在学校怎么样?”

“……”时鹤生站定,却并不是很想聊这个话题,他慢吞吞地问:“结婚的事,你怎么安排的?我……时郑人现在在哪儿?”

两个人站在空荡荡的楼梯口,空气中都是奶香的味道,都淡淡地看着对方,等着答案。傅禹想了想,说:“跟我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进了傅禹的房间,时鹤生看他拿出来一个深蓝色的文件夹,递给他,说:“这是我找人搜集来的一些证据,你看看,说不定有你认识的。”

证据?

时鹤生翻开蓝色的文件夹,只见里面是一些复印件。第一页就是一张盖着某高利贷公司公章的借贷证明,他草草看了一眼,金额是二十万,月利率高达2%,签名是时郑,还落了手印。

时鹤生皱了皱眉,这就是时郑狗急跳墙的那个高利贷了。他继续看下一页,是一张个人写的歪七扭八的欠条,三万,签名还是时郑。

接下来至少有累计十页的欠条和借款证明,草草一算有五十万左右,远超过张彩芝和时郑报给他的数字。

不止如此,后面还有时郑之前曾经被抓进去的犯罪记录,关于赌钱,嫖娼,甚至还有吸毒的一些零散照片和被执法的一些书面文件。

时鹤生大致翻了一遍,就知道了傅禹给他看这些的意思。

他这些年对这两个人的放纵和有求必应,那点工资和存款对于他们来说,根本是杯水车薪。时郑前科累累,是他怎么也堵不上的窟窿。

傅禹在他身边坐下来,说:“这些东西是我找人连夜刚查出来的,我们可以交上去,也可以不交,这取决于你想怎么办。”

时鹤生盯着那个歪七扭八的名字看了好一会儿,手指攥得很紧,指甲往指腹里抠。他尽量冷静下来,咬着牙思考,这件事比他想象中更复杂一些。

短短几天,傅禹就能找人搜集出这些东西,谁知道过去那些年还有没有别的,他很清楚时郑是个什么德行。

违法、家暴、出轨、贩卖人口,甚至还有更多不堪入目的累累罪行。

有些被曝光了,还有些证据不足,留下了至今还能逍遥法外的时郑。一旦他这件事有人盯着查,就必定是要判几十年的。

想想时鹤生觉得心寒起来,他对这个人还残存的那些愧疚和不安,完全是他一厢情愿的善心作祟。

时郑的事情已然如此,时鹤生就不想再僵持了,他决定放弃那些愚蠢的所谓善意。

他合上文件夹,把它放进傅禹的手里,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交了吧,就按你打算的办。医院那边呢?”

“你放心。”傅禹握住他的手:“医院那边不会牵涉进去,你母亲出了院我会妥善安排,你随时可以去看她,也可以不去。”

时鹤生心里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麻烦你了。”

“不麻烦。 ”傅禹捏了捏他的肩膀,看着他说:“我一点也不麻烦,也不辛苦。是你太辛苦了,明白吗?以前是我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就不会再让你独自面对。我希望你能记住,傅禹永远站在这儿,你随时可以靠上来。”

“谢谢你,傅禹。”

尽管时鹤生不愿意承认,但有傅禹站在他旁边,比他独自一人的时候,要有勇气得多。

他不喜欢私人领域被涉足,但是傅禹的尺度把握的刚刚好,不像是要干涉时鹤生的想法替他做主,他更像是心甘情愿被时鹤生握在手里的刀。

让时鹤生除了接受,别无他法。

凌晨的时候时鹤生从自己床上惊醒,梦到了时郑在监狱里对他破口大骂,喊着要掐死他的样子;还梦到了王洵最后的那封遗书,一字一句地在他耳边回荡。

一时恍然。

他沉默地坐起来,在冬日的深夜里出了一身冷汗。走下楼去接杯水的时候,看到了楼下亮起的灯。

凌晨两点了,他还没睡?

时鹤生走下楼,就看到傅禹正站在吧台那儿,从酒柜里挑出一瓶酒出来。

面面相觑之下,时鹤生棉鞋里的脚趾动了动,拿着杯子尴尬道:“我只是想喝口水。”

“喏。”傅禹示意他随意,却又在时鹤生转身走过来的时候把一只装了小半杯威士忌的酒杯递给他:“如果你也睡不着的话,要不要跟我聊聊?”

两个人上了顶楼,但封闭的阳光房里还是太冷,傅禹提了个建议,三楼东边有个不大的影音室,要不要进去找部电影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