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钟意隔几天就会过来,把钟情创作的故事念给陈以童听。一般陈以童就顾自己在电脑面前捣鼓,或者就是在调制那些稀奇古怪的颜色,钟意坐在沙发床上,把内容念给他。他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反正陈以童不会给任何反应。但过几天,他会画出该有的作品。

钟意有时候会觉得,去长岛,走进那间开阔的画室,仿佛是去许愿的,过几天愿望就会实现。

他偶有几次会留下来陪陈以童吃饭。陈以童擦干净自己的手,吃东西的时候很安静,没多余的声音和动作。吃完之后,他就会顾自己去洗手间洗手。

钟意有一次问他:“有特别喜欢哪个故事吗?”

陈以童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画画,但是过了阵,忽然说:“喜欢《珍珠雨》。”

钟意那时已经在收拾包准备走了,听到他的回答,愣了一下,忍不住笑起来。陈以童转头看他,表情有点不悦。钟意忙说不好意思。他是觉得太有趣,那仿佛在向一口井说话,几小时之后才听到回声。

张其稚和同学进门之后。陈以童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又恢复到了看一个还算熟悉的陌生人的程度。叶细细说得果然是没错。他整理了点自己的东西就又出门了。他和朋友约好了一起去海边看烟花。

叶细细那辆旧车性能一直还不错,但那天不知道为什么,发动机出了状况。所以等钟意带着陈以童下楼的时候,张其稚他们还在琢磨车子出了什么问题。

钟意礼貌地问他们:“需要我载你们一程吗?”

陈以童站在一边,低头看着邮寄包裹新寄到的画册。

他们后来就是一行人一起去了海边。钟意问副驾驶位上的陈以童:“你想等着看烟花吗,还是回画室?”

陈以童抱着画册,盯着车窗外面发呆。张其稚和朋友已经下了车,站在海堤边。那几天气温骤降,风有点大。张其稚只穿了件黑色夹棉皮衣,冷地蹦了两下。他念大学之后,好像又窜了点个。陈以童望着他,仔细临摹张其稚五官的变化,他养长的指甲,左手背有一个烟疤。

钟意又问了他一遍:“要回画室吗?”

陈以童乖乖地点头。

张其稚转头的时候,钟意的车子已经开进了主路了。在家的时候,他观察了会钟意,一个大概三十出头,非常利落的男人。叶细细是个职场老手,说话滴水不漏,钟意几乎是同一种类型。他们能知道用什么言语让别人舒服和自在。

就像现在,钟意甚至能代替叶细细,送陈以童回画室,温柔地入侵陈以童的日常,变成他每天必须见到的人。所以,陈以童也会跟个神经病一样一直打电话给钟意,直到钟意接起来吗?

张其稚回过神,突然对自己无语。他又跟着朋友走去海边,等着看新年的烟花。

新年倒计时前,有人打电话过来,张其稚冷得躲在别人的帐篷后边,一开始没接到。电话不停地打过来,张其稚终于接起来。那位圣诞节跟他表白的学长说:“能不能给个机会一起倒数啊?”

张其稚牙齿打架,哆哆嗦嗦地说:“随便。”

他的几个同学都跑得很远,打算挤到前边一点看烟火。张其稚转头,看着海堤上来来往往的车。他忽然很想去一趟长岛画室。

张其稚举着手机,跑去打车。车子开到一半路程的时候,张其稚就有点后悔了。手机那头的学长在说:“还有十分钟。”

张其稚不知道自己突然头脑发热想去找陈以童干什么。

他下车的时候,钟意的车还停在楼前的停车位上。张其稚跑上楼,画室的门洞开着。陈以童和钟意站在落地窗边,好像在等着看新年的烟火。

学长在手机里倒数:“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

烟花升上了天空,炸开的时候,陈以童吓了一跳。钟意伸手捂住了他的耳朵。落地窗像一扇画框,框住了烟花绚烂的一瞬。陈以童转头望向钟意,好像很开心。

学长说:“张其稚,我真的挺喜欢你的,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张其稚愣愣地看着,说:“行啊。”

第11章钟意(二)颜

张其稚不知道钟意为什么打电话给他。他越过还在熟睡的学长,伸手到那个床头柜拿烟。他点了支烟,靠在床头吸了口。钟意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刚洗完澡出来。学长说他下午还有课,让张其稚休息好退房。

张其稚捡起地上的衣裤,嗯了一声。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喂了一声。那头说:“你好,我是钟意。”

张其稚坐回了床沿,问说:“有事找我?”

钟意说:“对,是关于陈以童的事。”

傍晚,张其稚开车去市区和钟意见面。年前见过面之后,他们再没见过了。寒假他和新交往的这位学长出去旅了趟游,没在家呆几天。

他到咖啡馆的时候,钟意已经坐在卡座边,笑着朝他招手。张其稚看了眼钟意点的咖啡,他在心里计较,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一般会喝什么咖啡。钟意笑说:“你耳后纹了个纹身?”

张其稚点头。钟意说:“因为我在陈以童的画里见过你这只耳朵以前好像没有纹身。”张其稚指了指自己,说:“陈以童画我?”

钟意说:“对,他已经很久不画商稿以外的画了。上次你回家之后,他回画室画了一幅你的侧脸。但听说陈以童从来没画过人像,只画动物或者不具象的东西,所以人像画得并不好。那幅侧脸其实画得也不太好,但能看出来是你。”

张其稚问:“你想说什么?”

钟意说:“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许多艺术家都会有自己的缪斯,就是灵感来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得奖获得太大的关注,陈以童这段时间挺艰难的,他几乎没再画过作品了。你应该也很清楚,他除了绘画,没有别的爱好。所以我突然想到,或许你可以帮他。”

张其稚盯着钟意,忽然有点生气和厌烦。明明他是陈以童的家人,为什么会有个外人来跟他说,你应该帮帮他。张其稚没说话,低头喝了口咖啡。他是陈以童的缪斯吗?陈以童现在是除了他,什么都画不出来。哪会有这么荒谬的事情。

钟意像会读心,继续说:“对,他从画完《余温》之后,再没画过插画以外的作品了。其实我会想来找你,是因为前几天陈以童因为画不出画,摔掉了自己的画架,木架头刺进了右手。他拿不了笔了,但每天还是去画室。”

唯衣群主山额灵山山午疚是灵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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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张其稚把车停到画室楼下。他想在楼底抽支烟再上去,又想到陈以童不喜欢闻烟味。他就捏着烟,在楼下发了会呆。

张其稚上楼的时候,陈以童蜷着头正在盯着颜料盘上的什么东西看。张其稚愣在门口,忽然觉得有点尴尬。有小半年都没来过画室了,里头几乎没什么变化。角落里堆满了颜料管和绘画工具,水泥地面上有深深浅浅的色迹。陈以童像一只深居洞穴冬眠的熊,一动不动地坐在画架边。

张其稚还是敲了敲门,说:“我过来送饭,先洗手吃饭吧。”

陈以童转头看到他,有点疑惑地歪了歪头。他还是拿着颜料盘,画笔搁到了画架边。张其稚把饭菜放好,看到陈以童包起来的手。他又说了一遍:“过来吃饭。”

陈以童站起身,走过去,坐到了餐台边。他见到张其稚已经又全无亲昵,表情木木的。张其稚开始怀疑钟意真的是在耍他。

陈以童有点局促地坐在餐台边,盯着面前的饭。他抬头问张其稚:“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