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猫噎了一口,恨铁不成钢地向她撞过来:“你的劫数已经到了,你不知道吗?”

车辕在坑洼的路上跳了一跳。随着马车一震,春花从梦中醒了过来。

胖娃娃长孙衡坐在他娘烟柔的怀里,留着口水笑嘻嘻地望着她。

“哒哒……哒哒……啊……”

车帘从外面被掀开,露出仙姿的脸。

“小姐,到码头了。”

十月半,牵砻团子斋三官。汴陵风俗与京城不同,家家门前插了黄旗,沿街招展,别有一番情趣。汴陵人依水而生,对下元节格外看重,修斋设醮、置办供品,只为当夜在汴水乘船祭拜水官,祈求解厄禳灾。

再过十日便是下元,鸳鸯湖上照往年的风俗,连着十日演出水上傩戏,还有梅花桩,簪花彩头,八面旗舞等活动。水上的行船人家有那身手好的,便受了城中富豪勋贵的资助,单练一套爬杆轻功去抢那最终的下元日的红缨彩头。民间的赌坊纷纷开了赌局,普通小民也可下注猜测谁会是最后的彩头红。

今日是下元节的水上盛会第一日,汴陵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带着家小包了船来看傩戏。衡儿的母亲烟柔向来安分顺时,这回竟主动提出要带衡儿出来祈福去病。春花怜她一片爱子之心,便顺了她的意思。除了长孙老太爷年纪大了不能乘船,家里其他的大人孩子都跟着出来了。

一到地方,石渠就先跃下了马车。春花欲撑一撑他手臂借力,却撑了个空,这人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奔到人群中去了。

仙姿单手就把衡儿抱出来:“少爷跑得可真快,像放了笼的兔子。”

春花嗤了一声。石渠自从上次被冤入狱,又被长孙老太爷禁足了好久。今日是第一次放出来,即便拖家带口,也挡不住他春风荡漾的心情。

“可要跟上去么?”仙姿问。

“不必,专心护着衡儿。”

又对烟柔道:“你也在家里拘了甚久,今日带着衡儿好好逛逛,有什么中意的,只管让仙姿买下来。”

烟柔怯怯一笑:“我只怕……被从前万花楼的人认出来。”

春花道:“我哥回来了,你和衡儿的名分自然也都定了。任谁问起,你都是长孙家的长房妾室。”

烟柔叹了口气:“大少爷对我十分厌恶。这也就罢了,他对衡儿也并没有父子的亲近。”

春花笑笑:“我哥这个人,虽没什么长性,却最心软,小猫小狗小娃娃小女子,他最难抗拒,时间长了便好了。”

烟柔还欲说什么,春花拍拍她的手:“不必惧怕,天塌下来我顶着。”

几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在沿岸的集市逛了一会儿,给烟柔买了些小首饰,又给衡儿买了个拨浪鼓。行到码头时,长孙家雇的画舫已停靠在岸边,船老大支了踏板,三个女子并乳娘带一个小娃娃上了船。

湖上清风惠畅,令人惬意。烟柔取了祭祀的五果、香烛,黄表,在船头布置好香案。

她取了黄表,在纸上依次写下长孙老太爷、长孙石渠与长孙春花的名讳,偏头道:

“大姑娘,可还有别的亲朋好友,要祈求去病消灾的,可以一并写上。”

春花一愣,想了半天:“那我就写一个吧。”

她取过一张黄表,自己执了兔毫,小心谨慎地写上三个大字:

蔺长思。

烟柔盯着看了半晌。蔺是国姓,名讳长思的……

“哎呀,这是吴王世子的名讳啊。”烟柔先是一愣,而后弯了眼角,“吴王世子出身高贵,温柔多才,只可惜自幼便顽疾缠身,深居简出的,汴陵所有的未嫁女子都在背后偷偷为他祈福。没想到,咱们说一不二的大姑娘也是其中一个。”

春花笑笑:“多我一个,也算多一份助力吧。”

执起黄表,要与其他的放在一摞,却发现香案上只余长孙恕和长孙石渠的两张黄表,写着春花名字的黄表却不翼而飞了。

烟柔脸色微变,心知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强笑道:“许是湖上风大,吹走了。我再写一张。”

春花却不以为忤:“不必了,反正我也是祸害遗万年。”

仙姿将手掌在眉上打了个凉棚眺望。湖心一艘高耸的楼船在日光下晶光耀目。

“啊,软霞楼的樊霜姑娘也出来游湖了啊!”

春花顺着她的方向望去,又听她惊讶道:“与樊霜姑娘同船的,不是严公子么?”

烟柔也凑过来看,蓦地惊呼:

“还有大少爷!咦,好像打起来了?”

第29章 楼船箫鼓

石渠离了自家马车,熟门熟路地上了软霞楼的码头。

老鸨子正在码头与一个穿戴得花里胡哨的小公子拉拉扯扯,也不知是为了争缠头,还是抢姑娘。

两个护院上来把小公子扯开,老鸨这才恢复自由,见石渠到了,一把香扇扑迎过来:

“长孙大少爷,您可终于回来了,我们楼里的姑娘等您等得每日都以泪洗面呢!”

石渠被香粉激得连打了两个喷嚏,皱着眉拨开她:“妈妈,我是来找樊霜的。”

老鸨不知该喜还是该忧,赔笑道:

“长孙大少爷来得不凑巧。今日樊霜姑娘有贵客,乘了最大的那艘船游湖去了。

石渠怒了:“她不知道我回来了吗?怎不等着我来找她,却先去逢迎别人?”

“……”老鸨苦着脸:“我的大少爷,您是拍拍屁股离家出走去了,咱们楼里的姑娘都得吃饭,总不能都不见客吧?”

石渠哼了一声,倒也不是真的生气。樊霜是汴陵北街公认的花魁行首,与他是多年老相好了,才情美貌自不必说,性情也是温柔和善,就连春花也不得不承认她是个知情识趣的好女子。

石渠早八百年就动过为樊霜赎身的心思,无奈长孙老太爷不同意,樊霜自己也不肯。如今他蓝田种玉,平白收了个万花楼的烟柔,还多了个儿子,再要娶第二个青楼女子,可真是难如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