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茶楼请了?伶人?过来唱戏, 晏小鱼他们坐的恰巧是正对?戏台的包间。

穿着丞相服的老生?绕着台子快步走了?一圈, 捋着假胡须扬声唱道:“每日?里思国事愁眉难放,都只为虎狼秦暗算我邦!①”

虞夫人?笑容温婉:“这出戏叫‘将相和?’,讲的是战国时?期赵国丞相蔺相如与上将军廉颇之间的故事, 晏夫郎可听过?”

晏小鱼摇了?摇头,心?里却隐隐有些猜测。

这几日?衙役装病被罢职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严少煊与虞县丞几人?斗得天昏地暗。虞夫人?在这关头请他听‘将相和?’, 莫不是代虞县丞过来求和??

台上那伶人?又唱:“让将军为的是国家为上,怕的是我们文武不和?,手足相伤!②”

虞夫人?低声为晏小鱼讲解,末了?,煞有介事地感慨:“赵国积弱,秦国虎视眈眈,蔺相如以国家安危为先,对?廉颇多番忍让,最?后才换得廉颇负荆请罪,促成‘将相和?’这一段佳话?。蔺丞相高风亮节,实在让妾身敬佩!”

感慨完,又将严少煊好一顿夸。

“蔺丞相再好,毕竟只是戏本子里的人?物。倒是严大人?,是咱们实实在在能看到的,为国为民?的好官。严大人?来岭北不足一月,但办的每一件事,都办到了?老百姓的心?坎上。免田税减火耗、修路除雪,哪一样不是真真切切让百姓受益的?而今岭北百姓提到严大人?,俱是称赞有加。依妾身所见,严大人?后生?可畏,不比蔺丞相差。”

晏小鱼挑了?挑眉:“虞夫人?对?朝政之事也有兴趣?”

虞夫人?苦笑着点头:“都说内宅妇人?不该对?官场之事指手画脚,只消侍奉公婆、相夫教子,可咱们这样的人?家,哪儿能真不管?若是什么都不懂,要如何‘相夫’,如何‘教子’?”

“这世道,对?女?子、哥儿总是苛刻几分。汉子们事业有成,功劳记不到内眷的头上;可若是他犯了?错,那八成要推到他内人?的身上。古往今来,总是如此。”

她看着晏小鱼,一脸羡慕的神色:“严大人?年?轻有为,心?思又正,晏夫郎确实不用多操心?。可寻常的官宦人?家,大老爷们儿走了?歪路,遭殃的是整个家庭,由不得我们不上心?!”

晏小鱼点了?点头,暗道,这虞夫人?倒是一副玲珑心?肠。

虞夫人?见晏小鱼面露赞同之意,又将他好一番夸赞。

“那日?我初见晏夫郎,便?觉得颇为投缘。晏夫郎生?得仙姿迭貌,心?肠也好,虽是县令夫郎,却不见一点儿架子……”

这妇人?年?纪比何秋花还大,衣着也素净,瞧着像是个朴素实诚的,没成想竟这般会拍马屁。

晏小鱼既好笑又无奈:“虞夫人?过誉了?。”

“妾身方才所言,都是真心?话?。”虞夫人?用帕子掩着唇笑了?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瞒晏夫郎,妾身今日?请您过来,确实是存了?结交的心?思。按理说严大人?是一县之长,我相公只是他的佐官,我们的身份并不匹配。可并非我攀附权贵,实在是爱重您二人?的人?品。”

晏小鱼对?虞夫人?没什么意见,但这些人?一句话?要绕七八个弯子,他听着着实觉得累。

“虞夫人?,虞大人?是少煊的同僚,你又年?长我许多,与我结交,算不得攀附。不过我这人?脑子笨,虞夫人?有话?还是直说吧。”

虞夫人?着实愣了?一下,她面色挣扎,好半晌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试探道:“那妾身斗胆说几句,若是说得不对?,还请晏夫郎莫放在心上?”

晏小鱼咽下嘴里的果子,大喇喇道:“不妨事,你尽管说!”

虞夫人?左右张望一眼?,压低了声量:“而今岭北的情形与赵国有些相像,好在严大人?年?轻有为,精明强干。但只靠他一人?,难免有些费力。倘若岭北官员上下齐心?,都听候严大人?调遣,岭北必能更快地走出困境。晏夫郎,您说是不是?”

晏小鱼毫不犹豫地点头:“是。”

虞夫人?松了?口气,又小心?翼翼地问:“那若是有廉颇之辈的同僚,先前受人?蒙蔽,做错了?事儿,而今想负荆请罪,不知严大人?可愿意宽宥他?”

晏小鱼心?里一动,笑着道:“‘浪子回头金不换’,倘若还未铸成大错,又愿意将功赎罪,少煊定然是愿意谅解的。”

“此话?当真?”虞夫人?眼?睛一亮,激动道。

晏小鱼语气果决:“当然。”

虞夫人?高兴极了?:“多谢晏夫郎!”

“不用谢。”晏小鱼想了?想,又问,“不过今日?之事,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虞大人?的意思?”

“是妾身自己?的主意,他并不赞同。不过晏夫郎可放心?,有您这一番话?,妾身定会让他同意的。”

晏小鱼有些意外,但也没多问。

“成吧。”他将刚剥完的松子仁抛进?嘴里,站起身来,“我阿姐她们还在外头等着,虞夫人?若是没别的事儿,我便?告辞了?。”

虞夫人?心?里欢喜,还想留他吃饭,晏小鱼客气地拒绝了?。

见他确实有事,虞夫人?也没强留,将人?送到门口后,便?止步了?。

*

上了?马车,晏小鱼和?严少成、晏小月他们说起此事。

“又让少煊猜对?了?。”严少成朗声笑道,“我说怎么一来便?听了?一出‘负荆请罪’的戏,还如此殷勤,连我们在大堂的吃食都安排好了?,原来是有事相求。”

晏小鱼撇了?撇嘴:“希望这个姓虞的识相些吧。”

而今严少煊孤军奋战,可以说是一个人?对?抗岭北的世家豪门,眼?下是没落下风,可背后不知付出了?多少心?力?。来岭北快满一个月了?,除了?与晏小鱼欢好的时?候,其余的夜晚几乎都要挑灯干活儿,每日?忙得团团转。

岭北这么冷,他每日?天不亮就要起来。晏小鱼瞧在眼?里,都有些心?疼了?。

眼?下确实是人?手不够,他连个师爷都没有,若是有个人?能分担一二,他定能轻松许多。

严少成倒是不怎么担心?:“不识相也没事儿,少煊定有法子。”

晏小鱼点了?点头,也笑了?:“方才虞夫人?还夸他呢!说他比蔺相如还厉害!”

晏小月也点头:“二弟是极好的,爹娘说咱家能找着这么个儿婿,多半是阿奶在底下花大价钱运作了?!”

晏小鱼默认无语:“……”

严少成语气有些酸:“爹娘只说了?少煊?”还有他呢?怎么每回都忘记他?

这回晏兴茂夫妻还真没忘记。

“不止二弟,还有你。”晏小月一脸正直,“娘说阿奶运作了?两回,只怕棺材本都花没了?,往后逢年?过节,咱们得多烧些纸钱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