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下也顾不及去追那踪迹难寻的鬼魅,刚才自作主张把人留在此处,信誓旦旦地说这里没有危险,岂料自己前脚刚走,后脚那妖便跑出来伤了人。对方将身心全权托付于他,自己却害得别人如此下场,如今也不知有没有伤到要害。人家还不比自己是修道之人,不过普普通通的文弱书生,自从遇见他,一路以来是旧伤未愈新伤又起,怜清简直懊悔得恨不得把这些伤全转到自己身上。
少年把脸埋在怜清肩头,难耐地磨蹭两下,似是已经痛得有些神志不清,两手也搂住了怜清的脖子:“哪里都痛……哥哥救我……”
宫中打更的梆子声离他们越来越近,皇宫不是别处,他们能在此待上这半个时辰而不被人发现已是不易,若此时要再去别的宫殿搜查那鬼魅,便是将此地当做无人之境了。
怜清低头看看怀里逐渐没了动静的人,召出怀沙,御剑而归。
回到客栈,玄眧已经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地蜷缩在床上,只时不时因为难受而发出一些细微的哼唧声,嘴里也不知在说着什么呓语。
怜清俯身靠近玄眧嘴边,含糊不清的呢喃传进他耳中:“痛……哥哥……我是不是……快死了……”
怜清眉宇间划过一抹歉色,极心疼地温声问道:“别怕……你告诉我,你哪里痛?”
“我不知道……”
怜清只能试着在他身上各处探探。
“可是这处?”
玄眧摇摇头。
“这处?”
还是不对。
怜清按到玄眧侧腰:“这里呢?”
玄眧吃痛地呻唤了一声:“再过去些。”
怜清往后腰挪了一寸:“这里?”
玄眧把下唇咬得泛白,不肯说话。
怜清急了:“是与不是?你说说话。”
身下的人沉默了一瞬,咬住牙根,一闭眼,把手伸到后腰握住怜清,沿着自己的腰腹极缓慢地,一点一点挪到腹中的位置。
“这里。”玄眧半睁开眼,睫毛簌簌抖动,漆黑的眸子凝视着怜清,里面一片风起云涌,“哥哥揉揉。”
怜清被玄眧的眼神看得微微发怔,耳边嗡的一声,玄眧说的话不过脑子便被他木讷地重复了一遍:“揉……揉揉?”
“嗯,哥哥揉揉。”
玄眧将手从怜清的手腕往下移动,移到二掌交叠,手心贴着手背。手指一蜷,便握住了怜清。
他定定看着笼罩在自己上方的人,目光如炬,也不准对方错开似的,两道视线一引一随,在二人面目间交缠,谁也不肯看向别处。
“像这样。”玄眧声音低低的,刚好是怜清能听到的音量,若稍稍起身,便听不清楚了。
怜清一肘撑在床榻上,被玄眧拉得离他只有数寸也未曾察觉,只知此刻自己的手背手心都是烫的,放在一个极柔软的地方被人带着朝那处打着圈儿地按揉,手下的那副身体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像在回应他手心的动作。蜀锦缎子又薄又清凉,身下人的体温隔着几层衣料被削弱了传到他的掌心。
也还是烫。
“哥哥脸怎么红了?”窗外一袭凉风泼来,带着刮过耳边好像有些笑意的声音。
“呃?”怜清胡乱眨了眨眼,一把将手从玄眧身下抽出,起身转头看着别处,“我……我只是在……想些事情。”
“想什么?”
想什么?
“想……”怜清低下头,两手放在腿边抓成拳头,指甲盖都要掐进肉里,眼睛左看右看,脑袋混沌一片,什么都想到一二,连十四岁辟谷前吃的最后一顿饭都想了,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想那个……”他一下子转过身,灵光一闪地记起韩覃出现以前自己在殿外思考的事情,“啊……就是……我们之前在殿外听到的声音,那位娘娘的语气和对陛下说过的话……我觉得有些耳熟,以前好像在别处也听过。”
“哦?”玄眧眼底笑意深深,只道自家长舒真是好耳福,床笫之欢虽没亲自尝过,听倒听了不下一次。
面上只是微微扬了扬嘴角,还是一副虚弱的神色,耐心问道:“在何处听过?”
“在……”怜清认真思索了一下,“有天夜里,在二师兄的房外。只不过那声音像是十六哥的……”
玄眧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一翻身,背对着怜清,忍笑忍得咳嗽,生生打断了怜清的思路。
“你没事吧?”
“没事。”榻上的背影朝身后摆摆手,咳够了,便端端靠着床头坐起身,“早知哥哥仙风道骨,没想到门内还有如此多的师兄师弟,不知哥哥是哪家道派弟子?”
怜清下意识打直了脊背,正色道:“莫邪山,上玄门。”
“上玄门……”玄眧作沉思状,问道,“听闻上玄门七年前举派前往霜天漠封印邪魔,只留了一个未满十岁的小弟子在门,名唤怜清。如今估摸着年纪看,那名小弟子莫不是哥哥?”
怜清颔首默认,道:“那时我法力低微,不能替师尊解忧,反倒使众人为我担心一场。”
玄眧眉睫一跳:“怎么说?”
“师尊临走时为我布了结界,可不知中途被何人所破,从霜天漠逃走的妖孽借此进了上玄门,擒住了我。”
“你受伤了?!”玄眧的语调一下子有些上扬。
怜清被玄眧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点头道:“没受什么重伤,只是摔到了后脑,忘记了一些事。”又道,“此次下山,便是来寻那只在霜天漠逃走的大妖。只是当年破我师尊结界者究竟是何方妖孽,永远都不得而知了。”
玄眧看了看怜清:“或许那人,不是故意的……”
怜清不解:“破人结界,还是我师尊所布下的那等结界,也能一不小心么?”
“我的意思……可能那人,是故意不把结界修复的。他只是一时高兴,便忘……唉罢了。”玄眧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想着越解释越给自己抹黑,话锋一转,说道,“哥哥说你后来忘了一些事,有没有可能恰好把破结界的那人给忘了?”
“是有这个可能的。”怜清道,“那几日的事,我总记不大清楚。若以后想记起,怕是只能靠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