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1 / 1)

当着郭凤虏的面,李流光并未掩饰他的想法,然郭凤虏却是希望他能多待一些时日。“不瞒小郎君说,某同安公商议过,打算沿着霍林河建一座新城。”

“新城?”李流光对此颇为意外。何览更是蓦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郭凤虏。

郭凤虏豪气万丈地笑笑,说:“某想过了,过去安北为大唐治下,何处建城都是长安说了算。在某之前,历代都护也曾想过在草原另选一处地址建座新城,好同云中城形成掎角之势,互为倚仗。但长安借口诸多,这件事便一直拖了下来。如今安北独立,不受长安辖制,某何必缩手缩脚,自然是完成历代都护的心愿,选址再建一座新城。”

郭凤虏口中说着建新城,但心中也清楚,建造一座城花费何等巨大,耗力何等辛苦,根本不是挥挥手这般简单。长安为何一直不同意,难道没人知道建座新城的好处,不就是因着投入巨大,而不愿意花费力气。过去郭凤虏也只是想想而已,但李流光的出现却是给了他一个机会。

有石炭源源不断的产出,有招募来大量的矿工,有建城所需的水泥,何不就在霍林河建座新城,一举两得!

说到这里,郭凤虏朝着李流光施礼,说:“某也知道此事千头万绪,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但此事利于安北,某势在必行。某知小郎君大才,还望小郎君能暂留此地,帮某参详一番。”

郭凤虏姿态摆的十分低,李流光却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如郭凤虏所言,建座新城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固然霍林河依托煤矿,已经有了建城的基础,但这不是玩模拟城市,随便点一点便能解决各种问题。

从郭凤虏对他的态度中,李流光又想到了上次郭凤虏说的那句话。似乎郭凤虏并不像玩笑,而是真的打算如自己说的那样“投靠”李流光。否则安北建城同他有什么关系?便是郭凤虏想要水泥,通过正常交易即可,不需要刻意将两人绑在一起。

李流光微微皱眉,他并没有将安北当做长久停留的地方,也不觉得郭凤虏跟着他就能对抗回鹘及圣域。但郭凤虏一腔赤城,且建城这件事对他而言并不是坏事。李流光拿不定主意,晚上便将这件事告知沈倾墨。

他同沈倾墨开玩笑,“五郎你说若我同意帮着都护建城,待都护日后知道我们的身份,会不会看在我们曾辛苦的份上,网开一面?”

沈倾墨笑了起来,略过这个玩笑,反问道:“七郎想不想答应?”

李流光收起玩笑,略一沉吟,说:“上次我跟五郎说过,郭都护所求我帮不了他。按理说他要建新城同我们没什么关系。但……”李流光稍微有些停顿,想了想说:“霍林河的石炭也好,水泥也好对我都比较重要,纵是日后我们回到大唐,这里的产业我也希望保留下来。这样一来,我同安北的关系不是回去就断。从长远看,霍林河附近建座新城对我……我们更有利。”

李流光不好给沈倾墨解释他对石炭、碱草等的需求,在发现其他可代替物资之前,安北就是李流光的星币产出地。贷款如一座大山压在李流光的头上,便是他赶在离开安北前还清贷款,万一日后有什么意外,重新又欠下星币呢?留着这里的产业,对李流光来说便是一条后路。没条件保留是一回事,但若是有机会……

听出他的犹豫,沈倾墨眼神微眯,若有所思地低声问:“七郎到底顾虑什么?”

在沈倾墨看来,答不答应不过是李流光一句话。便是李流光觉得他无法成为安北的倚仗,他背后还有神秘术士,有程家,郭凤虏同样可以搭上圣域,并不吃亏。但这个问题恰恰便是李流光无法解释的。

他习惯性地摩挲着戒指,无意识召唤出了客服的存在。可惜客服先生刚露了一面,便看到代理人干脆掐断系统,一句“你好”开场白尚未说完,便被堵了回去。

客服:“……”

李流光无意关心客服的反应,斟酌着回答着沈倾墨的问题,“只是担心都护视我为倚仗,最后达不到都护的期望罢了。”

这个回答……沈倾墨走到李流光跟前,垂眸轻笑道:“圣域视天下为棋子,七郎你是执棋人,郭凤虏不过棋子。你有听过执棋人下棋前还会关心棋子的期望?”

李流光:“……”

第64章 奖赏

大抵是两世生活环境不同,接受的教育也不一样,李流光很难像沈倾墨这样,以一种轻描淡写的口吻说出执棋人同棋子这样的话。当然,这无关对错,只是两人认知不同。

他回神笑了起来,道:“我记得太宗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果郭凤虏真是棋子,没有自个的思想就罢了。但他不是,他是人,也会有自己的想法,也曾权衡利弊,太过轻视棋子,就不担心棋子有一天会反噬吗?”

他轻声反问,沈倾墨怔了怔,似没想到还有这种说法。

李流光略带告诫道:“五郎你记着,人和器物不一样,人有心,而人心是最不可测,最不能算计的。”

他说的认真,沈倾墨眼神暗了暗,不知想到什么独自沉默下来。李流光一时也没在说话。他之前说的针对的只是沈倾墨的棋子论,同他遇到的问题关系并不大。他现在主要的问题并非是做不做执棋人,而是有没有资格做执棋人。想到这里,李流光苦笑,果然是说一个谎要用一百个慌来圆。当初图方便顺水推舟默认了术士的事,哪想后来会同安北军牵扯这么深。不过正如郭凤虏所言,建城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李流光倒也不需要立刻答复,还能再拖一段时日。

这天晚上,李流光睡得安稳,沈倾墨却似有了心事。待到半夜虫鸣声在帐篷外响起,沈倾墨微微皱眉,翻身坐起先仔细地给李流光拢好被子后,才披着外衫出了帐篷。

夜色下的草原一片宁静,只有偶尔呜呜穿过的夜风。远处似有几堆火燃的正旺,负责守夜的安北军沉默地围着火堆,尽忠职守地护卫着营地。沈倾墨盯着远处看了眼,身形很快便隐入黑暗。他沿着帐篷走了几步,轻轻停住脚步。阴影里,一名难民打扮的男子单膝跪地,恭敬道:“公子。”

沈倾墨微微垂眸,看着寻来的护卫淡淡应了声。

今晚无月,四周的光线极暗。护卫低着头看不到沈倾墨,但跟着沈倾墨久了,很容易便从声音中判断出这会对方大概并不愿意看到自己。他不敢惹怒沈倾墨,飞快道:“卑下有事要禀。”

“说!”沈倾墨面无表情道。

该护卫松了口气,一叠声道:“前日蔡伸在云中城发现了黑骑卫的踪迹,对方似在寻找平安县男。”

对于黑骑卫能从代州一直追到草原,该护卫倒也佩服他们对平安县男的忠心。想想他们一路在重重回鹘骑兵的围堵下潜入安北,不定吃了多少苦头。让他自个说,公子何必瞒着平安县男黑骑卫的消息。纵是黑骑卫找到平安县男,难道还能对公子有什么妨碍不成?当然,这些话护卫是不敢跟沈倾墨讲的,连一丝意思都不敢流露出来。他虽不明白沈倾墨这样做的用意,但总归同沈倾墨对平安县男的心思脱不开关系。

果然,沈倾墨听了冷哼道:“人呢?”

“被蔡伸扣住了,对方只来了一人。”

沈倾墨沉沉地看着他,一句“杀了吧”到了嘴边,突然想到李流光,微微一顿换成了,“关起来,别让他死,也别让他跑了。”

护卫赶紧应是,脑子里想的却是这趟来之前几个人打赌,赌沈倾墨会不会杀被他们扣住的黑骑卫。绝大多数人摸着沈倾墨的性子,都赌公子二话不说会杀了了事。只有蔡伸故作高深,赌沈倾墨多半不会杀人,只会将其关起来。护卫意外于沈倾墨竟似没有杀人,猜不透其中的缘由,想着回去怎么也得问问蔡伸到底怎么回事。

念头闪过,护卫定了定神,轻声道:“还有一事。于护军传来消息,圣人已知公子在安北,催促公子尽快返回长安。”

听到圣人二字,沈倾墨不耐烦地冷笑起来,“回去做什么?”

护卫仰头看向沈倾墨,说:“回鹘大军被于护军带兵堵在了洛阳,于护军说圣人欲同回鹘和谈,舍洛阳以北给回鹘。一旦和谈成真,回鹘人恐怕就要调转兵力对付郭凤虏了。”

这则消息太过意外,沈倾墨足足沉默半晌才问:“和谈?”他似提到什么好笑的事,嘴角挂着一抹讥诮,冷声道:“于怀恩确定说的是和谈?”

护卫不知沈倾墨是何意,重重点头应是。

沈倾墨嗤了声,突兀想到李流光晚上说的“反噬”,若有所思地眯起眼,心不在焉道:“你跟于怀恩说,我打算长居草原,回不回去等他们和谈完再说。”他心里隐隐生出一个念头,具体是不是如他所想就要看“和谈”的结果了。沈倾墨冷笑着想,和谈!那个人怎么可能会和谈!

他说完便走,留下护卫一个人发愁。于护军的意思很明显,圣人要让公子回去,但公子不肯他们又能怎么办?

护卫的担忧沈倾墨自不会在意,他静静地回到帐篷,坐在榻前凝望着李流光,脑子里想着晚上听到的几则消息,一时全无睡意。待到天蒙蒙亮时,枯坐了半夜的沈倾墨缓缓起身,先是依着习惯去外面练了套刀法,简单洗漱过后才端了盆热水回到帐篷。

他时间掐的正好,李流光刚刚起身,看到沈倾墨便笑着问:“外面天气如何?”

“尚可。”

随着沈倾墨进来,一股冷风扑面而来。李流光下意识拢了拢袖子,沈倾墨已站到他面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