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麟笑着,没有继续说话了。
谢宁玉正经地问:“接下来的安排是什么?周书驰怎么办?过段日子是不是会很忙?我的五一假还有没有五天?”
谢宁玉问到最后一个问题时,语气明显上扬了许多,期待着裴麟能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好像谢宁玉只关心他的假期。
裴麟感慨:“这么快就盼着五一了吗?现在不才四月份开始,清明还没放呢。”
谢宁玉把眼神移开,虚虚渺渺地看向窗外摇曳的绿树,说:“我不在意清明节。”
每次清明节都会让他格外想念自己已经逝去多年的母亲。
要不是,要不是他妈妈临死前紧紧握着他的手,好像把自己的生命全数传给了他,谢宁玉就不会这么坚韧不拔地活在这恶心的世上。
她用嘶哑的喉咙,发出令人难以接受的声音。谢宁玉跪在床边,拼命把头往母亲已经不能移动的头边蹭,他终于听清楚了,那小声到失真的嘱咐。
“小玉……小玉……宝宝,你要……你要好好活下去……替我看我没看过的风景,我爱你,我爱你,宝宝……对不起……”
谢宁玉懵懵的,那时候他只有九岁,泪水在不知不觉间糊满了自己的小脸,他不想让他妈妈离开自己。
但他的表情和言语好像失去了控制,他说不出一个字,也无法止住自己决堤的泪水。
谢宁玉那时,连一句“我也爱你”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母亲那灰暗却带着光的眼眸逐渐凋暗下去,最后眼球上好似蒙上一层厚厚的灰,谢宁玉踉跄几步,冲到他妈妈的怀中,清泪一滴一滴坠落在厚灰上,无济于事,阴翳将永远蒙盖住母亲璀璨如明珠的眼睛。
裴麟见谢宁玉很明显心情突然低落下去,默默走到他的身边。谢宁玉平日很少情绪外露,他除真情流露的厌恶和嘲讽,全是刻意堆砌的友好。
现在裴麟能清清楚楚感受到他身边围绕着一股颇为浓郁的忧伤。
谢宁玉回过神来,给了他一个没什么感情的眼神,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总是这样。”
裴麟惊喜地问:“你这是在怪我吗?”
裴麟很想说嗔怪,但他怕谢宁玉会不理他了。对方心情不好,他需要绞尽脑汁想个能逗他开心的方法。
谢宁玉翻了个白眼:“你去检查一下脑子好吗,我跟你说话好累。”
裴麟笑着说:“累的话,那给你批五天假,从明天开始,到清明节开始,你这样就有八天假了。”
谢宁玉这才正视了他,试探着说:“你这是,在哄我开心?”
“嗯。”
“哦。”
杨止丞的车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谢宁玉不爱闲聊,在乘车的时候他喜欢看着外面的风景发呆。谢宁玉不说话,杨止丞就不会主动找话题,他比滴滴师傅还要安静。
到了杨止丞的出租屋后,谢宁玉瘫倒在沙发上,像一条咸鱼。杨止丞把居家服放在沙发扶手上,提醒谢宁玉要换衣服睡觉才舒服。
他正准备转身去厨房做晚餐,自己的手腕就被轻轻抓住了,他的心落空一瞬,身子顿时僵硬,迟迟转过身,他看见了谢宁玉闪着泪花的眼睛。
他连忙担心问:“哥,怎么了?”
谢宁玉问他:“这几天,和我旅游吧,我想去爬山、看海、去天安门广场走走……”
谢宁玉越说,耳朵里听到的声音就越和脑子里那道温柔至极的嗓音贴合。
“我想去爬山、看海、去天安门广场走走,我想去苏州穿旗袍拍写真,我还想去大草原骑马,我还想去很多很多地方,小玉,你说,我是不是太贪心了点呀?”
“没,我长大陪你一起去。”
谢宁玉垂下眼眸,内心叹了口气,这清明节真是……福祸相依。
杨止丞牵起谢宁玉冰凉的手,急匆匆地答应他,怕晚了一秒钟:“好好,我现在就订票订酒店,我们先去爬黄山再去大连看海,再去北京玩,之后的行程你想到了再说,好不好?”
谢宁玉注视着细致耐心地哄着他的杨止丞,自己的心血来潮,被人放在心上的感受,很不错。
谢宁玉微微低下头来,下一秒,他把自己埋在了杨止丞宽阔的臂膀之中。杨止丞很识趣地收拢自己的手臂,把他箍得紧紧的。
闷闷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来,不委屈不伤心,只是多了一丝慨叹。
“杨止丞,你真是个好人,谢谢你。”
被发了好人卡的杨止丞也不恼不怒,只是笑着。他很乐意扮演在谢宁玉需要陪伴的时候一秒钟出现在他身边的角色。
他不在意自己对谢宁玉的爱,就像谢宁玉的不在意一样。
爱在时间之中永久地流淌,他不必时时刻刻想着它。
谢宁玉只是脆弱了不过一分钟,他很快就调整了过来,把那股悲伤压在了自己心里。
这年少无法完成的承诺化作了遗憾,深深地扎根在他的心里,以思念浇灌,日夜生长,到最后抬头望见,是一棵能庇护着他的大树。
为什么谢宁玉会不在意这些男人对自己的折辱?因为他心里早就没有一丝位置留给他们,母亲赐福于他,祝他长命百岁、百岁无忧。
一次一次的花样,只会让他更加自如。从前他不愿做男妓,从前他不愿被内射,从前他不愿被亲吻。
现在,他通通不在意。
“先去这些地方吧,我清明节那天要赶回来,我怕来不及。”
杨止丞摸摸谢宁玉的手背:“交给我,你放心吧,我会安排好所有行程的。”
谢宁玉点点头,拿起居家服往浴室走:“我去洗澡了,好累,你随便做点清淡的,我想睡觉了。”
走的时候顺便薅了一把他的头,又撸了撸谢大黑的狗头。
杨止丞没买十点前的车票,在看见谢宁玉九点半起床还迷糊的样子,他就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做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