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旁时不时荡来阵阵读书声,孩子们最近正在学一篇可以分角色朗读的童话故事,秦钺偶尔能听到裴鹤被学生逗出一阵阵清朗的笑声。
裴鹤笑,他也跟着勾起唇角,手指轻快地点弄屏幕,眉眼间透着温柔。
可惜这次自在并没有持续很久,屏幕上方忽然弹出一条通知,是秦老爷子发来的语音消息。
老爷子没上过学,拼音认不全,大字也不识几个,秦钺便特意教会他发微信语音条,只要按一个键,就能很快表达自己想说的事情。
心底没由来的地泛起不祥预感,秦钺稍皱眉头,点开秦老爷子的语音,就听话筒里传出一阵低促而浑浊的喘息声。
秦钺收起懒散的模样,抬腿利索地踢起车梯,单手扶正沉重的车把,直接把拨去微信电话,接通后沉声开口:“爹?怎么了?”
“啊,没啥事,你忙着呢?”秦老爷子大概是没料到秦钺会直接打过来,尴尬地咳了一声清清嗓子,没直接回答。
秦钺一听就知道秦老爷子那边肯定有事,眉头皱紧几分,说:“没,在等小裴放学。到底怎么了?”
秦老爷子拿着手机在堂屋里转来转去,嘴上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直到抬眼看见前院门口走进一个年轻人,这才忍不住叹了口气,扶着额头无奈地说:“没啥事那就早点儿回家吧,你弟回来了。”
说完,秦老爷子便挂了电话,他侧眸睨了眼已经跨进堂屋年轻人,一句话也没说,颤颤巍巍挪进自己那屋。
年轻人也只是看着秦老爷子冷冷一笑,自顾自坐在堂屋中央的饭桌旁,拎起晾水壶给自己倒了杯凉开水,仰头一饮而尽。
这边,秦钺看着跟秦老爷子的通话记录,开始在脑海里回忆这个“弟弟”在剧本中所涉及的剧情。
自从进了这个剧本世界,他就再也没听到过系统96号的声音,剧情的每一步发展全靠他自己的选择。
此刻他竟有一点想把96喊回来,毕竟它在的话,兴许还能多问问关于这个“便宜弟弟”的剧情。
不过,秦钺猜测,按照目前剧情的发展来看,他和裴鹤的感情已经稳定,此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弟弟”,估计不是什么善茬。
秦钺按下锁屏,把手机揣进兜里,抬起长腿从摩托车车座跨下来,往裴鹤所在的教室走去。
教室前门大敞着,他老远就看见裴鹤斜靠在半人高的讲台前,抬手揉着眼角,唇角还带着笑,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放轻脚步走近,秦钺学着他的样子倾身贴在门框前,屈指轻轻敲了敲门板。
听到门口有动静,裴鹤这才发现教室门前不知何时站了个人。他脸上笑意还未来得及消退,眉眼舒展地向秦钺望过来,神情纯善又温柔。
就在两人对上视线的一刹那,悠扬的下课铃声在校园内荡起。可在秦钺耳朵里,周围所有的声音仿佛远在天边,他清楚地听到自己胸膛之下“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裴鹤被孩子们簇拥着走过来,摸摸这个脑袋,又捏捏那个脸蛋,用又柔又乖的眼神看他,轻声问:“秦哥,等着急了吗?”
秦钺这才回过神,屈指在裴鹤眉间虚虚一敲,揶揄道:“是啊,半日不见如隔三秋。”
裴鹤略带羞涩地抿唇一笑,抬手安抚般捏了捏他的手臂,转身跟学生们道别。
回家路上,裴鹤趴在秦钺稍弓起的腰背打瞌睡,最近他感觉自己越来越睡不醒,往常手机闹钟响过一两声,他就可以从被窝里艰难地趴起来。
可这两天不知怎的,枕边的闹铃耀武扬威地响过好几轮,他才堪堪听到个尾音,最后还得让在厨房里做早饭的秦钺把他从被窝里拉起来。
秦钺怕他趴在自己背上睡着,于是有意开口没话找话地跟他闲聊。
裴鹤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懒洋洋打了好几个哈欠。
“宝宝,”秦钺忽然唤道,“扶着我坐好,跟你说个事。”
裴鹤闻言乖乖环住他的腰身坐起来,黏黏糊糊地问:“什么啊......”
“秦远回来了。”
秦钺的语气里透着凉意,让裴鹤无端打了个寒战,他歪着脑袋想了想,问:“你那个在外面读书的弟弟?”
“读书?”秦钺唇角勾起讽意,“他要是读书倒还好了。”
“他怎么了吗?”裴鹤面带不解,凑近趴在秦钺耳侧问道。
“你知道我爹的腿为什么治不好吗?”
裴鹤摇摇脑袋,说:“......不知道,没听你们说过这事。”
“我爹腿出事那年,我大四在实习,秦远上大二,回来跟家里要了一笔钱,说学校让他当交换生,要出国留学一年。”秦钺放慢了车速,说,“当时家里穷,那笔钱本来是要给我爹治疗用的,结果他想着自己反正老胳膊老腿不中用了,不如给秦远出国用。”
“后来呢?”裴鹤从倒车镜里看到秦钺面色不虞,知道这事肯定有反转,小声问。
“后来秦远拿走了这笔钱,我爹的腿也没治,只吃些中药调养。这事我本来不知道,是我爹喝了酒给秦远发消息错发到我这,我才知道那时他的腿已经没法治了。”说到这,秦钺语气忽然沉了下来,“大冬天的,老爷子自己一个人......身边也没能帮他煎药的,他就自己扶着家具屋里厨房来回挪,就算摔了也没人知道。”
裴鹤只听秦钺这么说,就开始觉得心脏仿佛被紧攥着一般又涨又疼,忍不住抬手安抚般摸了摸他的肩膀,说:“所以因为这件事,秦哥你就回来了?”
秦钺鼻间低沉地“嗯”了一声,抓过裴鹤的手重新塞进衣兜里,继续说:“我本来对秦远没什么看法,事情已经发生了,这是我爹的选择,我干涉不了。只是后来我才知道,他拿着那笔钱确实是出国了,但并不是去留学。”
“那是?”
“他是去躲债了。”秦钺冷笑出声,“还他妈是情债。”
秦远没别的毛病,唯一的缺点就是好色。男女不忌,只要脸蛋好看身材不错,那都是他爱的菜。
大二那年秦远和同学去KTV,喝了点酒就开始飘,晚上开房睡了别人的女朋友。
一夜春宵,缘分没续上,反倒给自己惹了祸。那男的和这女的已经订了婚,家里还都有点儿背景,为了不让家里丢人,一合计觉得让秦远永远张不开嘴才是上上策。
秦远多惜命啊,从家里拿了钱二话不说就出了国,一走就是三年。
三年过去了,秦老爷子该知道的和不该知道的,也都慢慢从亲戚嘴里知道了。他不后悔把钱给了秦远,心底那个解不开的疙瘩是关于秦钺的。
秦钺比秦远有出息太多,却被他这个糟老头子绊住了手脚,飞不出这穷乡僻壤。
秦钺像是看出自家老爹的心思,从厨房里拎来把菜刀,压在手腕上直接了当地说:“你敢死,我就敢屁股后面追着你一起去喝那碗汤。等下辈子换我做你爹,也在你面前死一次试试。”
故事听完,裴鹤揉揉自己泛红的眼角,扶着秦钺肩膀从后座跨下来,乖顺地站在一边,等着秦钺把车在院里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