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不到一秒的时间,孟亦舟眼底那点愣怔很快消失,换上一副礼貌却疏远的微笑:“不打紧。”
电梯到楼底下,萧山跟着秘书去办理入住:“前辈慢走。”
回到办公室,孟亦舟坐在旋转椅上,他试图批改文件或者审片子,可总是走神,他转了个身,看向南苑楼。
那天沈晚欲放下保温盒就走了,三天时间里除了那个不明不白的深夜来电,他没跟他透露过一句,主角到了公司门口,沈晚欲也不陪同。
当事人轻描淡写就揭过了“请”的过程,但孟亦舟知道,就算自己亲自登门也没有十足把握。孟亦舟想到一些细节,想到柏林,想到那通“我想你”的来电,以及沈晚欲说话时,带着笑意却虚弱的声音。
敲门声响了又响,他一直没动。
李翘只好自己动手,推开玻璃门。
室内安安静静,听不见一点声响,孟大导演坐在椅子上,面朝落地窗,临近中秋,酷暑不再,窗外的光亮将他笼罩在明与暗之间。
“谁?”他转过脸,嘴边叼着燃了一半的烟。
“医生不是让你戒烟么?”李翘手里拿着个资料袋,“又忘了?”
自上次聚会后,他俩还没单独见过,孟亦舟没回答李翘的问题,问他干嘛来了。
李翘完全把孟亦舟办公室当自己家,手肘往后用力一撑,半坐在桌子上:“来告诉你一声,我下周要回纽约了。顺便送份资料。”
李翘把手里的东西递过来:“好像是新剧本,沈师弟给我的,让我转交给你。”
厚厚一沓a4纸,修改过的地方做了标注。
孟亦舟问:“他自己怎么不来?”
“感冒了,”李翘随手捡起桌上一瓶没开封过的水,拧开瓶盖,“说什么怕传染你。”
第142章
不邀功,不要他的感激,不告诉他萧山的事,现在甚至连剧本都差遣别人来送。
到底想干什么?
“我有点事,”一把将烟掐灭,孟亦舟抓起旁边的鹿角拐杖,“你自便吧。”
虽然剧组不要求编剧坐班,但顾莱为沈晚欲准备了一间单独的办公室,李翘从楼底下上来,必然在公司碰见过他。
六楼是财务部,一整层的女员工几乎集中在露台享用下午茶。
走到那间办公室前,孟亦舟先看眼四周,没人。透过百叶帘,瞧着那抹清瘦高挑的身影。
那人拎着水壶,微微弯腰,正在给阳台上那盆兰花草浇水,一只手挽高另一只手的手袖,露出腕骨上的表。
百达翡丽,款式和颜色和孟亦舟腕上这款相差无几。
以前小公寓的阳台上也种着不少花草,背龟竹,鹅掌藤和龙血树。按照沈晚欲的说法,家里种绿植可以有效吸收装修时遗留的甲醛,但沈晚欲走了以后,那些花草仿佛失去了光照,死的死,枯的枯,唯有一盆兰花活下来。
沈晚欲小心翼翼地将周围的杂草除掉,周边撒上充足的水分,表情认真得像二十岁那年夏天,在稻北巷勾兑温度适宜的姜汤。
那些被刻意抹掉的回忆再度重现眼前,同住一间小屋里的欢笑声,两人清晨夜晚都会有的拥抱,周末时沈晚欲也像眼前这样手拿水壶,耐心地浇灌一朵小花,那些曾经的那些爱与恨,憎与怨齐齐涌上心头,他意识到不能再待下去。
正打算转身,旁边忽地传来一声:“孟导。”
孟亦舟身形一僵,迈出的脚步倏忽停下。
“吃抹茶月饼吗?”出现得不识时务的人是专聘化妆师小郑,一双桃花眼笑得往下弯。
这一声惊动了里头的人,沈晚欲扭头,看清门外的人,病痛遗留的酸疼都忘记了,他脸上露出一抹意外而开心的笑,立刻小跑着过来开门。
小郑偏头,摊开白嫩的手,掌心塑料盒里放着两枚兔子形的月饼:“沈编剧吃不吃?”
沈晚欲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孟亦舟,又看了眼笑意盈盈的小郑,伸手接过来,“谢谢。”
然后看向孟亦舟:“你找我?”
孟亦舟沉着脸,抬起头,淡定道:“嗯。”
这两人一个云淡风轻,另一个嘴角微微上翘,小郑早已成为八卦茶水间的一员,从他们对视的那一眼里解读出无数粉红泡泡,激动得想捂嘴尖叫,她察觉到自己的多余,猫低身子,快速遁走。
走廊彻底没了人,沈晚欲微敛神色,以免开心得太过外露,他问道:“什么事?”
一瞬间,孟亦舟用于针对沈晚欲的伶牙俐齿惨遭滑铁卢,他思索片响,一本正经地说:“新的剧本我看了,还是有问题。”
“哪儿呢?”沈晚欲看着他,“我现在改。”
孟亦舟反手一摸,他双手空空,那本砖头重的剧本被他随手丢在办公室,压根没带下来。
找编剧不带剧本说不过去。
看着沈晚欲那双懵懂的眼睛,孟亦舟轻轻一咳:“回头我让顾莱把整改清单整理出来发你邮箱,就是提前告诉你一声。”
说完他转身,打算回楼上。
孟亦舟杵着拐杖走了两步,察觉到身后那人没动,目光也一直没从自己后背上移开,他又停下来,回首,对上沈晚欲那双凝望着他的绿色眼睛。
里面流淌过很多东西,眷恋,不舍.....还有欲说还休的爱意。
孟亦舟心下一动,别扭了一两秒,淡淡道:“萧山的事,谢谢你。”
谢谢,孟亦舟跟他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