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1 / 1)

小姐有病 妙真什么 3012 字 4个月前

“来的?人就一定能知道我家里的?消息么?”

妙真横着眼,那张冷冷的?鹅蛋脸上还是一种稚嫩的?痛恼。她自己也知道,良恭带给她的?哀伤并不是刻骨铭心?的?。她毕竟拥有得太多,失去这样?,也还有那样?来弥补。其实这份痛恼并不是很严重的?事情。

这样?安慰了自己,便答应下?来,“你去好了。”

良恭打了拱手,正要转背出去,又听见妙真在那梅花凳上端着腰道:“往后我没叫你,你不许进我的?屋子。你再这样?不懂规矩,回去就收拾细软滚出尤家。”

他收敛了从?前的?不耐烦,时时保持着一张献媚的?面孔,“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她听见他低锵的?脚步声,不由得想?爬上榻贴在窗户上看他。不过?又立刻把这冲动抑住了,仍转过?去梳头。镜子里照着她无精打采的?一双眼,彷如一对蒙霜的?玻璃珠子。

时下?夜里就是要起一点霜露的?,良恭天不亮就到码头上去,夜里才回来,接连两日一无所?获。这日凑巧,总算叫他遇见个从?嘉兴来跑买卖的?人。

良恭将人请在茶棚里吃茶,jsg一面笑道:“这也算他乡遇故知,张兄千万不要客气,我也是来接朋友,不知他的?船几时到。横竖你也是等朋友来接,不如一起坐坐,我还想?请教请教近来嘉兴府有没有什么新闻呢。”

那姓张的?很乐意与他谈讲打发时辰,爽利地?搁下?包袱落座,“你背井离乡有多少日子了?”

“细算算大?约一年了。”

“这一年新闻可?就多了!丝绸大?户邱家你听说过?吧?”

“倒是听过?,就是我知道人家,人家不晓得我。”

“他们家老爷娶二房,戏酒摆了三天三夜,请了几百号人,那阵仗,比人家娶正室还了不得……不过?人家今年是双喜临门,刚得了苏州织造的?差事。”

良恭提起茶壶替他倒茶,“有这回事?我记得苏州织造的?差事,不是一直是尤家在做么?尤家也是嘉兴的?丝绸大?户,这个我知道,论资格,比邱家还要老些呢。”

“不行了。”姓张的?歪着脑袋摇撼着手,“尤老爷尤夫人并家下?人十来口,九月里就被锁上南京了。也不知犯了什么事,听说是与先前的?府台冯大?人的?案子有关。嗨,这些当官的?,在位的?时候四处敛财,专挑我们这些做买卖的?,老百姓没钱呀,难道拿命给他?只有咱们这类做买卖的?是好欺负的?,图个和气生?财嘛。在位的?时候如此,落了马还要带累你,你说说,到哪里说理去?”

此一席话中,良恭脸色早变了几番,待他说完,又是一副笑脸,“连下?人都抓了,想?必是抄家了?”

“抄了抄了。”姓张的?将指头在桌上点点,挨近了说:“你不想?想?,就是奔着银子产业来的?,能不抄么?如今尤家都给贴了封条。嘿,这帮当差的?,强盗一般,连人家厨房里的?腌菜坛子都给抄走了。”

又再打探了些细则,良恭便借故告辞而去。寇家的?车马有限,他是走路到码头上来的?。这一路又徒步回去,直走到天昏地?暗。

离歌别宴(十二)

其实不过一更?初刻, 但初冬时节白昼经不住蹉跎,各屋里早早就?歇下了。花信是与妙真睡在一间屋子里,由那碧纱橱内隐隐透出来一点微弱的鼾声。

而碧纱橱上,晕着黯黄的一点烛光, 把上头嵌着的华丽的一幅仿《宫乐图》照成了历史。良恭看见妙真解净钗环坐在旁边的榻上, 边上放着个暗红的箱柜,那暗, 像落满灰。他觉得她也是这苍黄历史中的一段悲情。

他今天格外好脾气, 走了大半日的路, 脚都磨起了泡, 还在这里温柔抱歉地笑?着, “今天也还是什么也没打听到。你不要急, 老爷总是要接你家去的。倘或年前还不来, 不如就安安心心在这里过年。”

妙真嗤了声,很有些瞧不起的意思?,“我就?晓得你不中用,你还非要去逞这个能。难道你比我姑父结交的人还多?他都没消息, 你能打听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良恭只得干笑?两声, “小的这不是想为姑娘分点忧嘛,不去了不去了,我还懒得走。”

“哼,你还懒得,我几时要你多事来管?”妙真不肯承认心头的一点疑惑慌乱, 何况是在他面前。

她再不肯泄露一点愚笨与胆怯给他。她要将?自己抬得更?高, 弥补那天在他屋里的受挫。

于?是更?加冷嘲热讽, “你能有多大本?事为我分忧?真是自不量力。你算个什么东西?,去这几日, 还不是无功而返。我看你就?是想到外头去玩。”

良恭低着脸,眼色不禁冷下来一点。可想到尤家的遭遇,他又没了一点脾气。由得她去骄纵耍横好了,毕竟这一点品质,她也保留不了多久了。

她想不到更?多刻薄的话来说,只得怄在榻上,想起来就?剜他一眼,想起来就?狠剜他一眼。

那些眼波都兜着些不能问的问题,她无非是想问问他“易清”到底是谁。她这几日回想起来,从前没听他讲过,疑心他是扯谎。总想给自己找点理?由,证明他还是喜欢她的。但他一向不爱说自己的事,没提过也不奇怪。

她越是矛盾思?忖,越是矛盾地恼恨自己。

良恭见她一下把恶毒的话都说完了,坐在那里向碧纱橱别着脸,静静的。放下来的头发把她的脸挡了一半,也仍能看见她有点发红的鼻尖。她连那点恨意,也都是软绵绵的,云朵似的可爱。

他几番挣扎,还是走去倒了杯水给她,“骂得嗓子不干么?”

“要你来管!”妙真抵死不吃,瞟见他立在那里,愈发把身子转向碧纱橱。落后?又扭头看他一眼,还是想问问那易清的年纪模样?。

没来得及,是良恭先?开口问她,微笑?着,“你长这样?大,就?没离开过父母么?离开这一遭,你就?急成这样?子,往后?又当如何?”

妙真的冷言冷语里仍带着小小的得意,“谁家小姐未出阁前离开过父母?往后?如何,往后?自然?是嫁给表哥,到常州去。我们家在苏州有织造坊,我爹常到苏州去,自然?也会顺道上常州去看我。”

“老爷,”良恭才起了头就?咽了咽喉头,说不下去。

她横过眼,“老爷怎么了?”

他眼皮向下一沉,又笑?着抬起来,“那是老爷总是不放心你的缘故。你又何必累得他老人家一年到头东奔西?走个不停?”

“我要你来教我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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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敢呢?”良恭忙笑?起来,“我是常听见太?太?说老爷身子有些不好,怕他老人家劳动。”

“你倒是体?贴东家。可我爹最烦拍马屁的人。”妙真底下脸来理?着手绢,“他少吃些就?好了。就?是不听劝。听太?太?说,是我娘没了他才好吃起来的。我娘死的时候我还尚在襁褓,对?她一点印象也没有。可因为我爹总想她,连我也就?觉得她还活在身边似的。”

良恭温和笑?道:“父母手足,终是要散的。你总不能一辈子指望爹娘。”

他这么说,遽然?将?妙真那点不好的预感又提起来。

她有疑惑,却不敢问。

余光看见良恭捏着半截袖口正要在榻那头坐下来,她陡地吊起眼转了谈锋,“谁许你坐的?才说你不懂规矩,你一点没记性么?等回去嘉兴我就?叫瞿管家赶你出去。”

良恭只好站开,却不像要走的样?子。妙真觉得奇怪,他今日哪里来的这么些耐心,听着她嘲讽詈骂,没顶嘴,也没有摆脸色。一定?是他这一阵看透了她喜欢他这件事,所?以对?她怀着抱歉。

不论他那温柔的欲言又止是因为抱歉,还是另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妙真一时都没有勇气去听,就?立起身,“把灯吹了,把门阖上,我要睡了。”

踅入卧房,看见窗纱上的月亮又瘦了些,照着花信微敛的眉头,好像也在做一个杨花瘦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