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1 / 1)

小姐有病 妙真什么 3218 字 4个月前

他越笑,躬着腰盯着她,叫她无处可逃,“吴妈妈的饭我早就尝过了,我肯定得先知道她的手艺好不?好,才敢荐来给你啊。”

妙真白他一眼,脸上?的笑意是止不?住的。邱纶壮足胆子,抬手捏住她的下?巴颏摇了摇,“你送送我,就送我到门上?。”

她嘴上?不?答应,行动间还?是由榻上?起来,和他一齐踅出?门去。这时节的太阳就是暗室逢灯,风冷云淡,偏有这点太阳烘得暖融融的,让人骨酥心软。

到日影黄昏,邱纶回去后还?想着今日的情形,觉得与妙真的处境是隔雾看花。一对?男女?彼此有意,自然是该拨开?这雾,往婚姻上?头去打算。

他这个人,一定想什么就做什么,就叫来长寿研磨铺纸。提着笔想,他爹既然打发孔二叔来盯他的梢,还?说下?那?些不?许他与尤家的人往来的话,未必肯答应。还?该先从他二哥那?里入手,他二哥在家能说得上?话,何?况待他是最为宽纵的一个。

写下?这信,一刻也等?不?得,当即就叫长寿送到织造坊内去叫人往嘉兴送去给他二哥。黄昏十分长寿气喘吁吁跑回来,邱纶正在凌霄花架子底下?的躺椅上?歪着打瞌睡,他跑得急,一时止不?住,人就把那?躺椅撞动了几回。

惊醒邱纶,睁眼便骂,“你小子是没长眼还?是脚上?没长拐子?好好的梦都叫你惊碎了!”

长寿站不?似站立不?似立,忙抚稳了躺椅,“出?大事了三爷!您猜我才刚街上?回来,在对?面巷子看见了谁?”

邱纶一笑,“难不?成你爷爷从坟地里爬出?来了?”

“哎呀!”长寿咽了几回唾沫,“是良恭回来了,我老?远在这面街上?看见,他拉着两口棺材!您想想,他是为尤老?爷的事到南京去了一趟,怎么回来,没说带着活人,反倒拉了两口棺材回来?能是收殓谁的?”

邱纶低着眼一想,心道不?好,马上?就起身,要赶到对?面巷子里去瞧妙真。谁知急慌慌走到门上?,迎头撞见孔二叔由织造坊内回来。

这孔二叔天生长着长肃穆的脸,未语就能震慑人几分。他横在门后那?几个石阶上?,拦住了邱纶的去路,“哪里去啊?”

邱纶嘴一笑,不?敢说往对?面巷子里去,忙朝胳膊外一指,腆着笑脸,“往街上?去逛逛。”

孔二叔斜眼一看天色,面色又冷两分,“这时候有什么好逛的?你当我不?晓得你?这时候吃饱喝足,无非是想着沾花惹草去消遣。从前我不?管你,那?是因为你不?归我管。如?今可不?成,你父亲既托了我,我就不?能放任你那?些浪荡习气。哪里也不?许去,我带了几本账回来,今晚与你核账。”

邱纶急得抓心挠肺,只得照实说:“尤家大姑娘的小厮从南京回来了,看见拉了两口棺材,我在想恐怕不?好,一定是尤老?爷夫妇出?了什么事,我要去……”

“要去瞧瞧?”孔二叔乜着眼,“你去瞧了人就能死而复生?我看你不?过是想去宽慰宽慰那?尤家大姑娘几句。你放着自家的正经营生不?管,倒很爱操心人家的闲事。我就最看不?惯你这脾气!今日我在这里,你就别想出?门。”说着手一招,将门上?两个小厮一并招过来,“把三爷架回房去。”

邱纶虽然在家很受宠爱,可在正经事上?,一向说了不?算,阖家上?上?下?下?都是拿他当个孩子看待。孩子要玩要闹时就陪他玩陪他闹,可要说权力,孩子能有多大权力?

因此孔二叔没来时,都听邱纶吩咐,孔二叔如?今来了,自然听他老?人家吩咐。这般就一人架一条胳膊,随邱纶如?何?挣,只管合力将他送回房中后,又在门上?守着。

他在房里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哪里都停顿不?住,只管满屋子乱转。心里自己惊吓着,妙真得伤心成什么样子?想到她哭,他自己鼻腔里就嫌有些发酸。

也许是他过分担忧,妙真这头倒还?算平静。看到良恭,安阆,瞿尧,严癞头合力将两口棺材抬进?来停放在院中,她心里就猜着了一些。

可她却不?问,忙由廊下?调转进?房中。

良恭在院里看见她仓猝的身影,像个受惊的兔子又缩回窝里去似的。他心里一阵牵痛,也受了惊。如?她怕面对?这结局,他也有点怕面对?她。

他自顾自埋头一面抽走捆棺材的绳索,一面推安阆,“你去向她说。”

安阆看了看正屋阖拢的纱窗,也是踌躇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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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时,众人都涌到屋里去。未及开?口,倒是妙真抢着说:“表哥,你不?是上?北京去了么?怎么是和良恭一齐回来的?”

她忙得很,忙着笑,忙着吩咐花信给众人倒茶,又忙着问良恭,“你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我们搬过来还?怕你不?晓得呢。”

良恭面对?她惊惶失措的笑脸,很怕看似的,走到角落里坐下?,“我先去胡家门上?问过,他们看门的说,你们搬到这里来了,我就寻了过来。”

“你在南京好不?好?辛苦吧?那?一百两银子,只怕早花得个精光。你怎么不?捎个信回来,我好叫人给你送钱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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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完又觉得这也不?该问,这些问题,统统都指向一个结果。连这些人哀痛的神情,也都只为一个因由。

她是看也怕看他们,就把手一挥,“你们先去吃饭好了。表哥,吃过饭,你该回家去瞧瞧,给姨父姨妈晓得你回来了。”

倏然间“呜哇”一声,是谁在哭?妙真四处看,才在纱窗上?看见林妈妈不?知几时从东屋出?来的,正在院中扶棺而哭。那?哀恸,实在惊天动地,恐怕是调出?了她一身的力气。

妙真呆了呆,又改道:“花信,你去把她老?人家搀回房去,这会太阳落了山,地上?凉,她老?人哪经得住这么跪着?”

说完就有一滴泪砸在手背上?,她方惊觉自己落了泪。觉得很不?应该,哭什么?出?了什么大事值得哭?她忙抬手把一行眼泪抹了。

不?想抹净一行,又是一行。

天地浮萍(〇五)

斜晖中, 有一点断红风吹起,蓦地冷起来,妙真找来件衣裳披上,掉过头来, 脸上的泪虽然干了, 痕迹很明显,像是一条条枯竭了的细河沟。

众人还在?房中各处坐着, 真是烦。她赶他们?走, 他们?又不走, 一个个脸上都似天塌下来一般。

后来还是安阆走到榻上来, 慢慢说:“狱里的班头说, 姨父是因为吃得多了, 夜里肚子疼得直打?滚, 把房顶上的梁撞得掉下来,砸在?他头上,才没的。姨妈次日听说,也跟着去了。”

说完屋里又是一片缄默。妙真却是“噗嗤”细笑出声, 众人诧异地看她, 发现?她脸上已没有了一点悲色,平静得吊诡。

她方才还是痛心疾首,可这会?听见?安阆的话,脑子里却想?着她爹圆滚滚的身量在?地上打?滚的样子,像个五彩斑斓的球, 只觉滑稽得可爱。

她爹一向都是可爱的, 生意上的事?再烦难, 也不肯挂着脸上带一点回家。时时笑着,仿佛多大的事?都不在?话下。她娘也是一样, 总是温柔和善,说她是丫头出身,可又是难得一见?的贤良端庄。他们?jsg尤家简直是一个家和人睦的典范,但即便是这样一个家,也不免有破灭的时候。

妙真自幼把父母当做头顶的天,没想?过原来天迟早会?塌下来。可想?想?,人终免不了一死,那都是孩子气?的想?法。她是二十多岁的人了,寻常姑娘,在?这年纪早做了母亲,她是比别人愚钝些,但也总归要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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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回榻上,把脸向窗户上撑着,点点头,“我晓得了,你们?都下去吧,先在?外院搭设个灵堂停放。”

她对丧事?没有张罗的经验,只想?到要搭设停灵。瞿尧便立起身来道:“还请安大爷帮着写讣告只会?亲友。良恭,你去打?听打?听哪里请班和尚道士来。我往胡家去借调些人手。虽在?异乡,也要办得像样子。咱们?老爷太太风光了一辈子,临了也不能马虎,面子上一定要做足。”

末了花信进来说:“林妈妈哭得差点背过气?去,要不要去请郎中?”

妙真回头过来,“自然要请,严癞头,麻烦你跑一趟。花信,你也在?那屋里伺候着,我这里不要人。”

各自东奔西走地去忙,瞿尧到胡家去说明了此事?,胡老爷胡夫人皆很意外,怔在?椅上半晌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