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一定, 其实也可?以杀鸡儆猴。”谢清霖沉吟道,他不由自主地朝着沈明珠看去, 只觉得这个女?郎这般讲着话的时候, 根本舍不得移开眼神。
“如果?要杀鸡儆猴,表兄来的第一日,就应该有人要下狱了,”沈明珠笑了笑, “毕竟, 既然表兄身为钦差来了此?地, 绝对不会是凭空怀疑而来的。”
这一句,直接将谢清霖愣在原地。
这样的消息是没有人透露出去的,更?不会有人同这位远房表妹说?, 所?以她只不过是凭借自己?来到此?地,就能够推断出这些东西。
见他没有反对,沈明珠继续说?道:“那表兄为何不给?这些盐商们?抛出橄榄枝,想来他们?也是想要活下去的,说?到底,这些盐商盐农们?不过是为了自己?的性命,还有日后的利益而在垂死?挣扎罢了。”
这条思路足够清晰,更?是和谢清霖如今的做法如出一辙,他忍不住沉思起来。
只是先前他对这些商人所?作所?为并不是很认可?,如今经过沈明珠这样一点拨,反倒是叫他以前的偏见更?显得过分狭隘。
想到这里,谢清霖愉悦地朝着她一笑,神色之中带了十足的欣赏,赞叹道:“表妹,你倘若是个郎君,成就绝对不会在我之下。”
这话叫沈明珠有几分不屑,她反驳道:“就算我是女?子又怎样,如今这世道,能够让我这一路走来帮扶我的,也只有女?子了。”
“切莫说?一直跟着我的梅娘,就连最开始愿意拉我一把?的人也是表姨母,她们?都?是女?子。”
谢清霖从她的话语中听到了不屑,还有星星点点的愤怒,赶紧开口道歉。
“是我说?的不对,就算表妹身为女?子,也依旧成就不可?限量。”
当一个人足够聪慧之后,胸襟反倒会宽广,只有那些迂腐守着过去规矩、生怕被人越过去的酸腐之辈,才会有所?偏见。
他道歉的态度足够诚恳,神色也丝毫不敷衍,稍稍平息了沈明珠心头?的生气,反倒是高看了他一眼。
“没事,表兄其实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如今的世道,总归是为难女?子些。”
两个人都?连着给?对方台阶下,在不经意之间,两个人四?目相触,谢清霖看向姑娘那双空灵如水的眸子,只觉得里头?比他见过的河流都?要清澈,比他目睹过的星子还要炫丽。
他一下子就陷了进?去,根本舍不得注意移开自己?的实现,像是心中最柔软的一处被眼前的人轻轻拨动了,往日里素来的冷静还有规矩早就烟消云散。
此?时的谢清霖已经为官两载,二十有二了,按理说?许多?人在他这个年纪,甚至都?已经有了孩子,但他至今未曾议亲。
不是因为旁的,父亲谢侯爷也曾问过他,可?有心意的女?子,同窗好友也曾给?他介绍过自家的妹妹,但谢清霖只觉得,总是在期待着什么。
似乎是命定的东西没有到来,他一直坚定的想着,要是娶妻,定然要和父亲母亲一般,相互扶持,彼此?相爱。
他瞧着眼前的沈明珠,忍不住怔住了一瞬间,不只是因为容貌上?的惊艳,更?是因为她那丝毫不输于任何人的聪慧、从容,再多?的谢清霖也说?不出来了,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乱做了一团。
此?时的沈明珠已经在市井之中磨砺了许久,分辨的出来什么是欣赏,只是对方眼神中的情义太过灼热,她忍不住也端详起来对方的脸。
眼前的郎君昨日里见还是清冷的谪仙人,今日看她的眼神中的情义,却给?他增添了积分人情味,只是身上矜贵的气质不损半分,反倒奇妙的融合在一起,轻易缭乱了沈明珠的心。
她的注视比较短暂,只觉得自己?耳根都?有些烫了,赶紧别过头?去,佯装看了眼天色,轻声道:“谢表兄,天色晚了,我该回去了。”
谢清霖却有些没有回过神,见她说?天色晚了,呆呆愣愣地跟着说?道:“是,是有些晚了。”
见这人没有反应过来,还在盯着自己?瞧,沈明珠再也忍不住,饶是她平日里见多?识广,此?时也露出了几分女郎的羞涩,红着脸道:“那,那我先回去了。”
说?着她刚想离开,却没料到谢清霖这人回过神来,刚想绕开,两个人走了个同侧,猛地一下子碰到了一起。
这次不只是沈明珠面露绯色了,就连谢清霖那张清贵的脸上?也布满了红霞,高大英俊的郎君此?时局促的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手脚都?不知道如何安放,着急了半天,支支吾吾出来一句。
“那,那我去送你。”
他的反应太过出乎沈明珠的意料,这样年纪的郎君却生涩的像个毛头?小伙子,这些年不是没有男子朝沈明珠许诺过什么,她只觉得那些人目光中都?带了令人厌恶的垂涎。
而眼前这人却不一样,沈明珠不知道怎得,露出了一个笑容来,忍俊不禁地说?道:“那就有劳表兄了。”
她这一笑,配上?刚刚脸颊上?的绯色,一时间像是溶溶月色中灼灼一现的昙花,叫谢清霖慌的不敢直视。
他强忍着自己?手足无措的感?觉,不失仪态地侧身,高大的身形却束手束脚的,叫沈明珠忍了好久才憋住了笑意。
虽说?是送沈明珠回去,但最后赶马车的人还是暗卫老十,谢清霖虽然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但依旧头?一回违背了自己?固守的礼节,硬生生同她一起进?了马车车厢里头?。
两个人坐在马车里头?,本来宽敞的车厢反倒是显得有些拥挤,意识到对面沈明珠的打量,谢清霖本能地就清了清嗓子,还不待她开口,就自顾自地说?道:“表妹这次帮了我这样大的忙,我还不知道如何感?谢于你。”
只是他虽说?在官场两年,也算是老油条了,却在面对自己?心动的姑娘的时候还是不够老练,一开口,脸就通红。
沈明珠哪里还猜不到这人心里头?想的什么,只是却也觉得,要是贸然以为对方是喜欢了自己?,倘若猜错了,那岂不是太过尴尬。
她轻笑了一声,故意不说?破,反倒是笑道:“要是表兄真的想要感?谢,不若请我吃顿饭吧。”
说?着沈明珠侧过身子看着他的脸,说?道:“表兄你觉得如何?”
被她的视线扫过,谢清霖只觉得自己?面颊都?要烧起来了,面红耳赤地说?道:“那,那岂不是太过礼轻,毕竟是这样大的忙。”
“礼轻情意重嘛,”朝着这人眨了眨眼,沈明珠笑的像个小狐狸,“凭表兄的才学,不会不懂这个吧。”
谢清霖失笑,“好,那什么时候呢?”
他说?的太过急促,像是生怕对方只是敷衍,更?像是着急于想要再次相见。
这话逗得沈明珠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大大方方地看着这人,似乎是在思考,正好外头?似乎是到了她住的地方,赶车的暗卫老十将马车停了下来。
她转身利落地下车,刚要离开的时候冲着谢清霖俏皮地笑了下道:“既然表兄这么诚心诚意,不若明天下午我铺面关了门,申时末如何?”
还不待谢清霖回答,她就已经下了马车,头?也不回地朝着自己?小院的胡同走去。
她在心里头?默念着,一,二,
那个三字还没有数出来,后头?的马车上?就又下来了一人,冲着她急不可?耐地说?道。
“好,那我明日申时去寻你。”
暮色将合的时候,沈明珠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近了小院的门,待到她进?了院子关好了院门,才听到马车的“哒哒哒”声响起,而后渐渐远去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