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浮着雾气,只能模模糊糊辨认出来应该是在一个面积不小的院子里,中间有个假山的形状,表面覆盖着厚厚一层绿色苔藓,本来作为通道的石桥从中间断裂,好在缺口并不算大,只要步子稍微跨得大点就能过去。
唯一诡异的地方大概在于只有石桥和石桥对面才是清晰可见的,周围都被雾气笼罩了起来,根本看不见道路,像是逼着他们走这条路。
这次没再按照钟民的提议放任他走中间了,完全是按照顺序来的,景瑶第一个跨上石桥,走得很稳当,什么事也没发生,江宇像是特意站在那等他们,见顾安爵和江惜雯迈了上去,他才跟在后面,本来就该轮到孟中纬了,但被追上来的钟民几句话一磨他索性自己走最后,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愧疚,觉得是自己的原因才害得剧组里这么多人惨死。
“你们闻到了吗?这里好像有股怪味,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了一样,该不会埋着尸体吧?电影里常演,把人杀了之后绑上石头沉到水底,借着里面的水草和鱼腥味来掩饰,过了很多年买下宅子的人决定换水才发现下面躺着个死人。”
顾安爵忍不住多看了钟民一眼,没想到这家伙没什么脑子直觉还挺强的,江惜雯在来之前也没想到古宅里面真的会有鬼,身上只习惯性地带了沓符纸,这会已经用得只剩下最后几张,听到这话也不由提起了警惕性,手指紧紧扣着张符纸,唯独江宇的表情十分平静,甚至还微不可察地朝断口处瞥了一眼。
“别说话。”景瑶是走在最前面的,听到后面窃窃私语的声音回头瞥了一眼,那双细长的丹凤眼里全是冷意,瞳孔在偏暗的环境里更显得深邃漆黑,钟民心脏下意识紧缩起来,后背密密麻麻的全是冷汗,他却不敢伸手去擦,声音发颤,“怎、怎么了?又有危险吗?”眼睛也不安地四处打量,像是生怕有什么东西突然蹿出来。
景瑶又扫了眼跟他站在一起的孟中纬,眼神明明灭灭,最后却只扔出句你太聒噪了,弄得钟民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嗓子眼,不上不下,如果不是顾忌景瑶手上那个装着食尸虫的袋子,他恐怕早就扑上去把这个一而再再而三挑自己刺的女人给教训一顿了,孟中纬依旧充当着和事佬的角色,劝他少说两句,丝毫没注意到钟民骤然变深明显含着恨意的眸色和慢慢捏紧的拳头。
从景瑶到顾安爵,再到江惜雯,然后是江宇,一切都显得很顺利,连顾安爵都开始怀疑剧情是不是又悄无声息发生了改变的时候,变故陡生……
从黑色的池水里突然钻出来一只手,指甲很长,准确无误地抓住钟民刚抬起来的那条左腿,吓得他立刻尖叫起来,拼了命地想把那东西甩掉,结果却事得其返,下面的东西因为男人不断的挣扎被拖拽着慢慢往上。
一具干尸,准确来说是一具散发着腐臭味道的尸体,浑身的皮肤都变成了焦黑色,像是被火烤过一般,有的地方还能看见新鲜的皮肉和白骨,血痕斑驳,着实骇人。
江惜雯眼疾手快地砸过去一张符纸,本来以为就算伤不到那东西的命也应该起到点威慑作用,至少能给两个人留出逃生的机会,结果那张还燃着火的符纸直接被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捏住了,然后慢慢变成灰烬,似乎是觉得太过小儿科,那具干尸喉咙里还挤出几声类似于嘲笑的声音,猩红色的眼睛在几个人脸上逐一扫了一圈,张开的那张嘴里尖牙参差,发出示威性的吼叫。
“啊啊啊――!”干尸的力气越来越大,如果不是有孟中纬帮忙拉着,恐怕人早就掉下去了,钟民心里不止没有产生丝毫感激的情愫,甚至还有些后悔自己之前跟孟中纬换了顺序,说不定走最后还用不着碰上这种事。
“这是什么鬼东西?你们还傻站着干什么?快过来帮忙!聋了还是瞎了?没看见这东西都快爬到我身上来了吗?”本来已经在开始动的几个人听到他命令式的语气和最后那句诅咒都默契地停住了脚步,江惜雯也默默把符纸收起来,这年头求人救自己还这么大爷?啧,活该被吓,反正一时半会也死不了。
钟民显然也是发现自己得罪人了,咬了咬牙,决定自救,伸手就把还在拿石头帮他砸那只紧紧拽着裤腿不放的手的孟中纬给推了下去,干尸似乎也没预料到会突然发生这种事,被上面落下来的高空坠物给砸了个正着,一人一尸都落在池子里,溅起一片水花,腥臭的黑水糊了钟民一脸,但他也顾不得去管什么味道不味道的,连滚带爬地从桥上下来。
而那头,无辜成了替罪羔羊的孟中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发狂的干尸直接一口咬在脖颈上,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睁着眼睛断了气,眼珠暴突,里面既有不可置信也有悔意,如果时间能倒退他一定会选择视而不见,而不会傻乎乎地去救条毒蛇,反倒害得自己丢了性命,不过现在说这些显然都没有意义了。
“你们看我干什么?谁让你们不帮忙的,我只能自救,而且他自己没抓牢摔下去怪得了谁?”就算已经从桥上下来钟民还是心有余悸,见几个人用看凶手一样的眼神冷冷盯着他,顿时也有些不满起来。
明明就是他们站在一边看戏,如果自己不跑说不定等会死的就成了两个人,能活下来一个总是好的吧?况且自己走的位置本来轮到孟中纬走,应该被水鬼缠上的也是他才对,自己已经替他受了会罪,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那照你这么说,孟导的死还应该怪在我们头上咯?”江惜雯被气笑了,之前是许莺把同伴推进青蝇群里,害得本来已经快要跨出那扇门的于东阳被啃得连根头发丝都不剩,现在又来个为了自己逃命把身边人给推下去垫背的,这么看起来,有时候人性真的比鬼怪要可怕太多。
“我可没有这么说,是你自己这么认为的。”钟民眼神闪了闪,嘴硬道,“本来就是,如果你们早点帮忙的话说不定他也不会死。”明显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反正在他看来自己顶多挨几句骂受几个冷眼,孟中纬死都死了,总不可能让自己一命偿一命吧?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想错了,江惜雯的确做不出杀人这种事来,但旁边还有其他人……
“你好像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陈述句的语气,钟民还坐在地上平复呼吸,不知道是因为侥幸逃过一劫还是间接害死了人,他胆子也突然变得大了不少,即使是面对景瑶依旧底气十足,“我做错什么了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换成你们说不定也会跟我一样,要真说有错,也只能怪你们不早点帮忙。”后面的话音戛然而止,“啊…啊…放……放开…”
景瑶看起来瘦弱得一阵风都能吹跑的模样,那只掐住钟民脖子的手却越扣越紧,让他丝毫挣脱不开,脸色也迅速地变得青紫。
江惜雯敏感地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不放心地喊了一声景瑶的名字,那头的人显然并不打算理会她,眼睛直直注视着挣扎逐渐变弱,已经是出气儿多,进的气少的钟民,“既然这么不知悔改,我就送你去下面和他团聚吧。”
“景瑶。”这次开口的是顾安爵,虽然他也挺讨厌这人的,但也犯不着杀了他,毕竟孟中纬已经死了,感觉景瑶手上的力气一松,钟民自然而然地把顾安爵当成了救命稻草,已经被惊恐和泪水充满的眼睛死死盯住他,那只手也抬了起来,嘴里发出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求救声,“救……救我…”
“他必须死。”几乎是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景瑶的那只手便咔擦一声拧断了男人脖颈,眼神淡淡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恐怕很难相信这么个娇娇小小的女生竟然能做到面不改色地杀人,拧断脖颈这么个动作看起来简单,还不用弄得满手血腥,但需要掌握的技巧和力度都是得经过磨练的,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熟能生巧。
第192章 古宅惊魂终
“你…你怎么可以把他杀了?杀人是犯法的。”
江惜雯显然也被惊到了,心里面顿时一阵阵发凉,她本来以为景瑶只是想教训下贪生怕死的钟民,正好自己心里也憋着团火,所以一开始并没有怎么在意,等发现不对想过去阻止时却被江宇给挡住了,好不容易走到面前,那头的钟民已经睁着眼睛断了气,脑袋软软地倒向一边,脖颈上淤痕扩散开去。
“好了,小姑娘,你要找的东西就在那口井里,自己过去吧,我们还有话要说。”
虽然还是那张脸,景瑶身上的气场却变得更强,江惜雯被她震住了,眼底露出迷茫的神色,下意识朝顾安爵看去,等看到对方也笑着点头这才咬了咬牙往后院跑去,反正自己尽快回来就行了,那件事已经纠缠了她二十几年,自然迫切地想知道真相,尤其是那些被埋藏起来的真相。
“思源。”江宇叫的是顾安爵上个世界用到的名字,大概是因为校园位面给他留下来的记忆最深刻,所以尽管知道对方真正的名字,他还是选择了这个带有回忆的昵称,视线在顾安爵和景瑶两人之间来回游移,似乎还有些犹豫该站在哪一边,等那头厉声喊了声钥才慢慢挪过去,视线却还深深粘在顾安爵身上。
很显然,如果是换成他自己来选的话很可能就不是现在这样二对一的局面了,而是……一对二。
难怪两个原本交情甚浅的人会突然走在一起,他倒是没想到,江宇的芯子竟然也换了,恐怕那家伙在遇到鬼打墙的时候魂魄就已经散了,气息掩藏得还真够好的。
“看来你们这对王牌姐弟也并不如我想象中那般亲密嘛,似乎分歧还挺大,你说,如果我开口让钥站到我这边,他会答应吗?真是有点好奇。”顾安爵弯了眉眼,笑得有些恶劣,然后话音突然一转,“对了,你刚才说的他必须死是什么意思?”手指所指的恰好是倒在地上脸色已经开始发青的钟民。
“你用不着挑拨离间,既然我能出现在这儿,就代表钥一定不会听你的,至少这次不会。”
景瑶冷冷看过去一眼,瞳孔竟慢慢由黑色转变为苍蓝,这是她原本的眸色,资料库里关于景瑶,或者说匙的资料少到可怜,苍蓝色眼眸就是其中最具有标志性的一个特征,其他的诸如什么王牌执行者,能力出众都是些毫无辨识度的溢美之词。
在顾安爵看来,这种神秘而瑰丽的色彩显然要更加适合匙,比起普通的黑色来,苍蓝就像是王冠上缀着那颗最璀璨的宝石,在阳光折射下每一面都拥有不同的线条和花纹,对视时更是有种堕入莱茵湖水的错觉,不自觉地被她吸引,不看容貌,就算只是一副普通的躯壳,内里装了这么个灵魂也会变得蛊惑至极,也难怪会有那么多叛逃者最后都败在她手上,再厉害的人,只要沾了情字依旧会变成气球,一戳就破。
江宇眸色微闪,显然是认可了景瑶的说法,“既定的幸存人数是四个,我以为你应该很清楚,所以我才说他必须死,既然已经解答了你的疑问,那么现在也请你告诉我zero在哪?”那个请字特意用上了重音,里面的威胁和警告之意换成随便哪一个人都能听懂。
“你好像很确信我知道zero在哪,事实上……我也不太清楚,你没看我来的比你还晚吗?”
顾安爵无奈地摊手,他说的也是实话,那家伙只让他跟着江惜雯走,压根没告诉过自己人,或者说尸骨到底在哪,虽然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种猜测,但也不可能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跟情敌分享不是吗?自己又不傻。
“001。”景瑶倒是没有露出丝毫不满或者震怒的神情,只低头漫不经心拨弄着腕上的手环,声音轻而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当女人疯狂起来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顾安爵主动替她补全了后面的那半句,“但其中不包括你。”语气笃定。
景瑶这次沉默得有些久,过了好几秒才开口,“的确,我不会杀你,其实在见到你之前,我始终想不明白他会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男人,力量,权势,这些东西明明我都能帮他得到,我可以为了他朝自己的同伴挥刀,可以为了他背叛组织,也可以为了他忍受几百年的孤独,可惜到头来却只换来三个字。”
三个字?顾安爵自然不会往我爱你这方面联想,对于一个自己不爱但的女人,男人会说的无外乎是对不起或者谢谢你。
但很快景瑶就否定了他的猜测,嘴角笑容有些苦涩,“不需要,他那时只对我说了这三个字,其实我本来有机会从灰色国度里逃出来的,而且还是他亲自救我出来,说是不想欠我什么,但我拒绝了,我始终觉得待在那里,尤其是为了他待在那里,总有一天他会被我感动。”
“我等了两百年,期间zero再也没出现过,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但我知道,他不可能就这么沉寂下去,果然,那段时间里主脑不断遭到攻击,就连派过去的十几个抓捕者都被他剿灭灵魂,再也没办法回到自己的身体里,直接变成了植物人,很厉害不是吗?”
“然后,突然有一天,我从博士口里知道了你的存在,一个让他甘愿放弃毁灭计划一次次跟着坐标找过去的人,就为了能和你待在同一位面,他连自己的记忆都封了起来,怕你会排斥他,还故意扮作不同的人接近你,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怕给你带去麻烦,所以故意隐匿了自己的气息,其实这招是以前我教他的,唯独没想到最后会用在另一个人身上。”
景瑶的情绪显然很激动,虽然不至于破口大骂,但不管是从悄然握紧指甲深陷入手心里的手,微皱的眉,还是眼底掠过的那缕冷光都能很轻易地看出来,她心里正翻腾着浓郁的不甘和执念,自己为那个人执着了几百年,甚至连原则都丢掉了,依旧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就连喜欢也不曾拥有过。
“你只知道墨偃月和楚穆,那你知道更早之前的沈瀚墨吗?那个为了你愿意背上绯闻和所有骂名的男人,你是不是觉得这只是普通的兄弟情谊?又或者认为你帮过他一次所以他才知恩图报?还有你的那位师尊东止帝君,在你跳下斩仙台后他直接血洗了九重天,代价就是被劫雷劈得只剩最后一口气,然后又被生生剔除了仙骨,他本来可以毫无痛苦地脱离那个位面,因为你……”
景瑶冷笑了一声,“我当时就在想,凭什么啊,你明明什么也没做,凭什么能被他那么对待,zero那样骄傲的一个人竟然为了你……”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透露出来的信息过多,那双苍蓝色的眸子直直注视着顾安爵,“我知道,博士是故意放任钥把我救走的,他希望我能重新成为他手里的刃,因为女人的嫉妒心往往要比男人更强烈。”
“如果我没猜错,你和钥应该都是从主脑里面诞生出来的智能数据代码吧。”既然不是人情感这么丰富真的没问题吗?难道不需要杀杀毒重启一下什么的?后面那两句话顾安爵自然没有说出来,但景瑶却从他的眼神里看懂了,眸光晦涩不明,“你是不是想说为什么一串数据也会拥有人类的感情?这个问题其实你该去问他的,如果不是当初…我劝你最好别乱动,我虽然不会杀你,但留下几道伤痕还是很容易做到的,你应该知道,现在的你根本打不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