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咬唇许久才意有所指道:“若是等到断绝情义, 又将我赠送的东西轻易丢掉, 那还不如一开始便不做。”
这话中有话却说得明显, 连洛玄戈都听明白了, 忍不住转头去看楚栖寒。
楚栖寒微微张唇,欲言又止,但姜晚显然已经没有耐心,自顾自又道:“算了,这些都是你的事,你自行决定便好。”
她说完后加速朝上漂去,在突破水面的瞬间撞入灿烂盛大的落日晚霞中,清凉空气被畅快吸入胸腔内,总算令她的烦躁心绪安定不少。
她渐渐冷静下来。如今最重要的事情便是除去主神,还世间安宁。楚栖寒的选择无可厚非,他们必须要有足够强的实力去与主神对峙,这场战役……没人输得起。
在世间万物的生死存亡面前,或许个人的感情便没那么重要了。
至少……她这一世还好好地、清白地活着不是?
系统幻化出灵体来,趁姜晚御剑而起时,它轻盈地站在姜晚肩头,与她并肩看橙黄的巨大落日。
“晚晚,楚栖寒这样做或许是为了大义,但我觉得这对你不公平。”系统也不太高兴道。
姜晚疲于继续这个话题,摇摇头不答,转而去看渐次从海中浮上的众人。
她很努力地把自己的情绪都按捺下去,一垂首,湿漉漉的额发便遮挡在眼前,于是那些还未散尽的眼角潮意都被恰到好处地掩盖过去。
“这次可能要叨扰萧掌门了。”姜晚只对萧锦鸾笑道,“说起来,我还未去过铃花宫呢。”
铃花宫位于江南,所处地区其实离浣纱台不远,当初追查风清晏失踪一事,之所以铃花宫能最先赶到,也是因路途最短。
铃花宫附近便是濯花秘境,说起来也是洛玄戈从小就心心念念想去的地方。等他们御剑回船,洛玄戈已经迫不及待将这消息告知白绾禾,两个小孩满脸都写着兴奋。
比起要迎战未知且危险的主神,他们反倒是更期待去秘境中游玩了。
姜晚见状,也便再说不出来要送他们回门派的事。
雪弥烟此时倒是主动走过来,轻声对她道:“知闲的师弟师妹,便也相当于是我的师弟师妹,在铃花宫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姜晚面上笑着答谢,心底却是悚然一惊这两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关系已经这般好了?!
而今既然已涉及到同主神迎面作战,自然不能再让泰岳派几人被拖下水。楚栖寒沉吟片刻,便叫岳秋实率家人去凛苍,寻沈暮峤有个照应。
岳秋实自然知晓他们一行人前路凶险,忙不迭便答应下来了。
自此,众人也才终于结束海上漂泊的日子,不禁心里都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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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江南,连空气里的湿润都多了些,阳光变得不再刺目烧灼,满目尽是绿意。
他们御剑而过的时候,正好瞧见浣纱台的辽阔荷塘,让姜晚不由得想起当初刚下山时,众人一起度过的七夕。
现在姜晚已经亲口从阿岚那处听到他当初的愿望了,便忍不住笑问:“阿岚,你觉得你的愿望实现了吗?”
阿岚自从海底回来就一直心情很好的样子,抱臂迎风而立,斜睨过来的满眼都是畅快:“还不够!等把那主神杀了之后,我还要慢慢去看遍九州四海。”
洛玄戈眼睛一亮,勾肩搭背地靠过来:“到时候带上我,我俩关系这么好,路上也有个伴啊。”
……姜晚忍了好久才没吐槽他那句“路上有个伴”实在不怎么吉祥。
而阿岚则嫌弃地上下打量着他,蓦地问道:“你筑基了吗?”
洛玄戈当即自尊心被怼得稀碎。
他转念一想,阿岚只是问他是否筑基,是否可以下山,而不是直接否决与他同行的提议,转而又觉得充满希望起来。
他用力拍拍胸脯:“我很快就会筑基的!”
阿岚嘴角一翘:“那你抓紧,我可不会等你的。”
姜晚听他们说起今后的打算,就像是说得明日就要启程一般,这种笃信他们能赢的对话,令她心里也不免轻松许多。
她笑道:“等玄戈也筑基了,师姐也给你做剑穗。”
“好啊!”洛玄戈激动大喊起来,结果一个不留神,脚下一滑竟犯了修士最为丢脸的失误,直接从修行剑上摔落下去,还好阿岚转瞬即至,将他不怎么温柔地单手拎了回来。
姜晚心道瞧他这天赋,估计剑穗是送不出去了。
直到此时,楚栖寒才终于有机会飞至她身边,与她单独相处。
姜晚依旧不愿看他,只当做没发现楚栖寒靠近,铆足了劲只去瞧洛玄戈那边。
楚栖寒没被分到半个眼神,实在无法,便主动开口道:“晚晚,还在生我的气?”
“倒也没有。”姜晚躲不过,只能叹口气后回头,“毕竟不管是哪一世,要做出选择的都是你自己。”
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不透露半分感情:“你的选择,对天下人都有意义。”
楚栖寒听后反而笑了起来:“所以我总是做不出很好的选择。”
姜晚不解其意,楚栖寒便解释道:“对我而言只是一念之差,但产生的结果,却是万物生,或是天下亡。而世间万物又无法尽数护得周全,因此不论我如何选择,结果都不会如人意。”
姜晚这才发现楚栖寒的双肩都有些耷拉,像是被什么很重的东西压着一般。
也不知他上一世是因无情道的缘故,还是因姜晚对他不甚了解,她只在这一世,才看得到他这般疲惫的模样,就像是一个真正的普通人。
世人会愿意看到楚栖寒是一个普通人吗?姜晚不免这般想到。
若是要让天下人来定夺,肯定在前世的时候,所有人都不会同意楚栖寒放弃神格,逆转轮回弦吧。
明明耗费那般多心血,死去那般多人,才终于等到他修行飞升,海晏河清,若是叫天下人知晓他竟是为了一己私情便让所有因果重新来过,想必楚栖寒才会是那个天下罪人。
姜晚思及此处,心底最后那半天怨言都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