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过于昏暗,潘文生不得不再走进了些,弯下腰借着暗光看清秋恬的脸色。
确实不大好。
怎么会消瘦到这种地步……
WTG1643的生命体和地球人类是有本质不同的,作为能量延续性?生命从他们的第二十个周期后?整体的能量磁场就不会有太大的波动,换到最浅层表现的来说,外形也就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哪怕是接近最后?的衰亡期,因为能量的剧烈消耗承受巨大的痛苦,外观上?也仅仅只是苍白一些,皮肤变得透明一些。
秋恬却肉眼?可?见地瘦了非常多,即便整个身体都藏在?被子里,但露出的侧脸上?挂不住一丝肉,脖颈也细得仿佛一只手就能折断。
“这是怎么的?”潘文生问:“他最近是痛得厉害吗?”
“对,”周书闻低低地说:“全身都很痛,所以也很少?能睡着,今天大概是胃太难受了吧,吐了很多血。”
他胡茬都冒了出来,坐在?床尾的凳子上?,肩背塌了下来,整个人颓丧得不行。
潘文生“啧”了声,瞅着周书闻仿佛被击垮了的样子,很是不满地移开视线。
他从包里的象牙盒子里拿出那条项链,弯腰轻轻放到秋恬胸口。
像有感应似的,秋恬明明熟睡着,却下意识将?项链中央的小匣子攥紧在?心间?。
潘文生冲两人使?了个眼?色,三人便一道轻声出了门。
客厅里,周书闻将?沙发?下的灯带打开了,潘文生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瞥周书闻一眼?:
“我不是已经给你打过预防针了吗,吐血是完全可?能发?生的,怎么还丧成?这个样子。”
“是啊,我怎么会这样呢……”周书闻搓了把?脸,低头自嘲地笑?了笑?。
潘文生无?声地叹了口气:“所以你连夜把?我找过来是想做什么?”
“我没办法了,”周书闻很轻地说:“但我想你一直研究这个,说不定?……说不定?……”
潘文生轻笑?,连名带姓地:“周书闻。”
周书闻抬起头,他身上?穿着随手从衣柜里薅出的白T,沙发?下灯带的光映地他侧脸格外英俊,眼?中却饱含深刻浓重的不安。
“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学?医的,”潘文生说:“那你应该知道,地球上?的一切药物都没有用。”
周书闻没有说话,下颌一点一点绷出凌厉的弧度。
“没有任何一种药物能治疗他,或者缓解他的痛苦;当然了,也没有毒药可?以杀死他。”
潘文生面无?表情盯着周书闻的眼?睛:“哪怕你现在?给他喂下足以杀死一百个人□□,他也不会死。就像喝下一杯水一样,他的现状不会有任何改变。”
当然了。
周书闻当然知道。
从很早以前,大约是周书闻发?现消炎药无?法治疗秋恬肿胀溃烂的伤口起吧,或许还要更早,他就已经明白了这一点。
甚至因为职业关系,周书闻对现代医学?于秋恬毫无?用处的事实,比潘文生还要理解得更深刻,于是也更绝望。
这种绝望一直深埋在?心底,在?周书闻有意无?意地回避下,化为不时泛起的忧虑。
然而现在?彻底爆发?了,血淋淋摊开在?眼?前,再也没有一丝一毫可?供逃避的空间?。
“你那个项链……”周书闻说。
“治标不治本,”潘文生说:“暂时或许能够让他不那么痛,但也没有更多的用处了。”
他没有详细说明,周书闻也就不再细问,喃喃地:“已经很好了,已经很好了……谢谢。”
“唉。”潘文生摆手。
客厅一时又陷入沉寂,周书闻没再开口,目光缥缈地盯着虚空,眼?瞳漆黑幽深,好像什么都没想,又仿佛深陷在?某种情绪里。
甘兴平喝完了一杯又一杯水,仍然不断擦着额头和脖子上?的汗。
没办法,周书闻家温度开得太高了。
甘兴平已经把?厚外套和开衫毛衣脱了都还是热得冒汗,剩下最后?的一件贴身衣物,要是再脱好像也不太礼貌,只能硬忍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甘兴平将?喝空第五次的水杯小心放到茶几上?,那一声轻微的擦响唤醒了周书闻。
他抬起头,视线在?灯带朦胧的光里缓缓聚焦,看向?潘文生:“如果他不在?这里会不会好些?”
潘文生眉毛抖了下:“……什么?”
“如果他从来就没有到过这里,”周书闻说:“如果他一直就在?自己的世界好好活着,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他说这话时目光沉沉但极度明亮恳切,就像是下一秒就会付诸行动那般,有种诡异的天真。
潘文生苍老下垂的面部肌肉都颤了一下,被这种眼?神盯得没能说出话来。
还是甘兴平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打破平静:“你这是……说什么呢,那个世界的事我们怎么知道呢……秋恬自己或许都说不清楚。而且现在?已经这样了啊……”
“是。”
周书闻眼?皮垂了下去,那种让人为之一颤的迫切感又在?顷刻间?消散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我就随便说说,”他喝了口水:“现在?也找不到回去的办法……要换件衣服吗?”他问甘兴平:“看你出了很多汗。”
“……不不不!没事,不用。”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话题让甘兴平愣了好大一下。
“不好意思啊,”周书闻露出一个歉疚的笑?:“秋恬身上?总是很冷,所以家里温度有点高,我给你找件短袖吧,看你一直流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