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挺着大肚子,打车去了警局。杨枝此时正和两个女警坐在一起,用手整理着乱掉的长发,她早上出门时化了淡妆,现在眼角和嘴角却带着淤青,手上还包了纱布,显得可怜巴巴,看到他过来,委委屈屈抱住他的胳膊,用乱蓬蓬的头发蹭他的胸口。
“不就是这一点小伤嘛,还非要揪着不放,你怎么这么不能容人的,她还是个孩子嘞。”
“她都多大了?还孩子孩子的!”杨枝明显怒气未消,直接回嘴。
严女士并未及时认出自己的儿子,只顾着帮一旁还在做鬼脸的严翡说话,这也不怪她眼神不好,实在是严送玉变化有些大,他此时安安静静任杨枝靠着,和当初她记忆中总是畏畏缩缩的儿子差了很多。
“妈,严翡已经十七岁了,况且她不是个傻子,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直到他开口,严女士才认出这是那个被自己赶出家门的不肖子,在家里时就从来没有他说话的份儿,如今仗着有人靠了,都敢这样和她说话了。
“小玉,所以这个女孩子是……严翡吗?”
他攥紧了手指“是。”
“那要不就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我也没什么大事。”虽然她心里很气,这位年长女士方才揪着她骂了很久了,但是严送玉大概会为难,而且刚才这位女士开口时,他明显抖了一下,应该是怕她的。
“早说不就好了,既然是我家送玉的女朋友,也不至于闹这场误会。”见场面缓和下来,严女士也没必要再骂骂咧咧平白难看,赶紧打圆场。
但其实她心里明白得很,严翡做这件事,她不可能完全不知情,当初杨枝给他的钱他都给她了,也已经和他断绝了关系,可是还是睁只眼闭只眼,放任严翡三番两次来找他要钱。
当年大学考上了也没让他去上,说光有奖学金也没用,男孩子上学也没用,况且父母年纪大了,严翡和严琼还要上学,一定要让他出去打工。
他没什么存款,赚的钱基本上都交给父母,养了他十几年,以后又要成为别人家的人,给他们赚几年钱有什么不对,他没反驳,默认了这些事情。
他是一直都有些怕严女士的。小的时候,每每她喝醉了酒,就要发酒疯,先打父亲,再打他,后来有了严翡,她就只打他,说他是个没有用的男孩,是畏畏缩缩的赔钱货。
严翡也会喝酒,喝醉了酒就动手,甚至会像今天一样,连刀子都会用上,就像发了疯一样,她想要什么东西,一定就得要到,不然绝不会罢休。
所以那一天,喝醉了酒的杨枝把他推到床上,他没有反抗,他其实也有点怕,怕温柔的杨枝会像他的母亲和妹妹一样,因为他的挣扎变得可怕起来。可是她没有,她一直都是那个样子,甚至在那种情况下,还会问他疼不疼。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他被打和酒并没有任何关系,也不是酒让人变得可怕,甚至于,它能让一些温柔可爱的人,变得更加可爱。
他本质上就是一个胆小鬼罢了,逆来顺受,不是无动于衷,只是不敢。不敢回嘴,不敢还手,表现的不那么在乎,大概会让那些人失了兴趣,不再来欺负他。
“严送玉,我们回去吧。”
“疼吗?”
“疼,但是……”
“不可能接受调解,绝对不可能。”他摸了摸杨枝的脸,转头对严女士说了这话。这个多余的,碍事的,从来没有存在感的儿子,扶住座椅扶手,慢慢的站了起来,扶着腿脚也受了伤的杨枝离开了。
来晚了的严琼拦住了暴怒中的严女士,做着嘴型要严送玉快走。
路上,严送玉自责极了,一句话也说不说来,直到打车到了楼下,他才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吐出一句话来:“对不起,我不能抱你上楼。”
这时杨枝后知后觉想起什么,歪着头问他:“你不是有腰伤,那你那时候,怎么抱的我?”
“你很轻。”
他的声音也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她的发丝上,再从发丝传到耳旁,这个时候,他多问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来:“杨枝,你以后,会打我吗?”
“啊,不打男人不是最起码的吗?我也很讨厌那种会把气撒在爱人身上的人。”
他又摸了摸她的脸,小心翼翼避开了眼角处的淤青,曾经,他也总是带着这种淤青,像一只老鼠,东躲西藏。
她给了他很多东西,经济上的,也有精神上的,但他和自己腹中的孩子,给她带来的却只有压力和意外。他就是怕这样,才拖着并不太舒适的身体带孕工作,在晚上和她一起回家,在仍能和她一起的时候,尽量忍住不要打扰她。
未来的计划,他不会计划关于她的一切,但如果她的计划里有他,那他一定会在的。
“严翡,疯狗一样,又不要脸,总该让她吃吃苦头了,”她好像有点不太相信这种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还愣在原地没跟上来,他拖着腰又倒转回来,扶住了她的胳膊:“疼要告诉我,好吗?”
“嗯,嗯嗯。”
他的心怦怦跳。她好乖啊,有点想要把她的头发摸炸毛,不过她大概会不高兴,还是不要这样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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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女士 章节编号:6673299
负伤在家,又因为是个资深宅女,杨枝每天的娱乐项目就是刷刷贴吧打打游戏,而严送玉推了工作,留在家里照顾她。最近有一部分帖子十分火爆,事实上,几乎每年,这一类型的帖子都会大面积集中出现三五次。
关于生育婴儿性别问题的讨论,有人直言只想要女儿,也有人说儿子也很好,态度观点五花八门,其中热度最高的一条是一位准爸爸的观点:我希望能生个女儿,因为不想让儿子像我一样因为太多事情而痛苦。
身为男人是痛苦的吗?杨枝并不清楚,所以闲着没事干的杨枝跑去找严送玉询问个中缘由。他这时候正在厨房洗菜,看了看她的手机屏幕,什么也没说,低下头继续清洗青菜中的泥土。
身前的大肚子明显限制了他的行动,他得要把肚子贴着洗手台,才能够到水池洗菜,即便如此,他洗菜切菜的速度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一气呵成,顺利的像是菜叶本该贴顺,刀锋本该齐韧。
她在这里看了这么久,还是没有走,他也没有赶她的意思,一手撑着后腰,一手扶着柜台,慢慢的弯下膝盖,半跪着开了煤气阀门,又抓着台边儿慢慢站起来。
她还是不走,也没有要过来帮他一把的意思,他只好打开抽油烟机,开了火开始炒菜。肚子虽然沉甸甸的不方便,可它也不是一天就长起来的,所以他也没什么好不适应的,就是最近胎动开始频繁起来,有时夜里睡不太好,有些困扰。
孕腹垂坠,盆骨被挤开,他的步伐缓慢且滑稽,只能岔开腿走路,其实被她这样看着还是会有些难为情,但她好像看起来并不是很在意。不在意他姿态不雅,或者根本不在意他是何种姿态。
他们好像直接越过了热恋,直接步入了平静的老夫老妻环节,但其实,他们双方的经验仍然十分匮乏,连拉个手都要问过对方的意见。杨枝还曾直言,怎么办呢,和他躺在一起,她居然都不会有别的心思。
怎么办呢,他本来就不是多惹人喜欢的角色,现在又这样子,不会有别的心思也很正常。刚才又拿这种帖子给他看,所以,她是在暗示他,一定要生个女儿出来,果然爸爸说的对,女人都是这样的,杨枝也不能例外。
他围着她厨房里在他来之前还不常用的粉色围裙,低头看了看围裙上被自己磨出毛边的布兜,在这个角度,他看不见自己脚上的棉拖鞋,那是她给他买的,在路边的地摊上给他挑的,她说那是最可爱的一双,很适合他。
女人的谎言并不是最可怕的,比它更严重的是连掩饰都懒得掩饰,那这样就是真的完了。他很多时候都不是个聪明人,事事都要去想前因后果,句句都要争个输赢对错,也未免太容易让自己难过。
况且,他家里的事情,很麻烦,让她花了太多心思,还受了伤,现在身上还缠着纱布,每到换药都疼得眼泪汪汪,缠着要他抱抱。
可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他是被父母赶出来的,而且出这事之前,他心里还一直想着能回去,毕竟是他的亲人,也不至于一直不接纳他。他想着,等他们气消了,他再好好解释,所以严翡来要钱他基本都是给的,他从来没想过要离开自己的亲人。
严翡推了自己,他当她不懂事,自己也不是很怕疼,反正都习惯了,孩子没出事就好。如果不是他怕麻烦躲着严翡,严翡也不会来找她了。
他接到电话,第一时间不是担心她的伤怎么样了,而是担心她知道是严翡做的以后,会不会赶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