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一二年级的课文是注音的,有基础的音标可以学。教他是教不来的,但是跟着她一道学没什么问题,顶多他先学,学会了再教她。
“姐,我想问问小宝的语文课本还在不在,我借了明天拿去复印,印完就还。”之前他们问过孩子上学的问题,他当时回答的是给孩子妈耽误了,这会儿还在上户口。但这借口拖不了太久,总得拿出点像样的能力来。
“哟~不见得有诶,你等我找找。”小宝妈听了就去地上那堆杂物里翻。不难找,这间屋子里统共有的带文字的东西就是孩子上学买的教科书了,“找到了找到了,你拿去就是,小宝都学过了,后面也用不上。”
男人接过上下两本书,觉得直接拿有些不太合适,于是从口袋里掏了二十丢人家鞋柜上,答谢,“你就当我二手收了。这钱你拿去给小宝买点零食也成,以后指不定我家孩子哪儿不懂了还要来问。”
领了书回来,男人正对上慕悦好奇的眼睛。她没见过书,妓院里没人看这个玩意儿,所以一直盯着他手里拿的东西看。
“很多字儿么?那些你平时不都在手机上看。”她说的时候正往嘴里塞最后一口排骨。今天这汤煲得真香,她一口气喝了三碗汤,饭没吃两口就把肚子灌饱了。
“嗯,我想着咱俩可以睡前一块儿看。”他也不说是专门为了教她识字,省得她听了后又哭又闹说他们瞧不起她。
“我又看不懂。”她一本正经,心里知道自己是个文盲,不识字,但她心态好,从不觉得这令人羞耻。
“现在看不懂没关系,过段时间学会了就懂了。你年纪还小,多学点东西不亏,等你都会了,以后一个月能赚两千。”周野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这么会哄孩子,“学会一个字给你一块钱,怎么样?”
“真的?”听到钱,她的表情就亮了,看着那两本书也有了精神,“要会写么?我不会写字。”
男人点了点头,确定道,“得会写字。丫头,要是以后你走出去,别人问你‘你叫什么名儿’,让你写下来,你怎么办?”
慕悦嚼了嚼嘴里的米粒,若有所思道,“可我不知道我妈给我起的什么名儿?我只会念。”
这简单。周野知道慕娇的名字,再用手机打出这个音,从里面挑了个看起来不错的字“悦”给她。“慕悦”正是这两个字,组合在一起。
“你为什么不选那个简单的给我,好写。”慕悦对“月”字念念不忘,觉得周野故意刁难她,要她学更难写的东西。
他有他的见解,“我们那时候爸妈都没怎么读过书,起名字一抓一把的‘月’,重名多。你本来就没户口,现在再整个普通的名儿,和她们分不出差别来。我给你选的这个字意思更好呀,‘快快乐乐’的,不比那挂在天上只能看不能摸的月亮好。”
周野说完,又用手指沾了水,在桌上一笔一划地把她的名字写出来。
她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名字,感觉很不同。坐在桌上半天没能说上话,就盯着那两个字一直看,看着看着,也伸出右手食指跟着在桌子上比划。她虽然长得不大,但记性好,刚才他教的笔顺都记住了,这会儿立刻就能复现出来。
“那你的名字怎么写?”她忽然问,“万一以后别人问我,我爸叫什么?我男人叫什么?要我写出来可怎么办?”其实不一定有人会这么无聊问她这个问题,但她就是想知道,“你写出来给我看看。”
他指了指慕悦面前的饭碗,要她往里吃两口,然后收拾干净他那边的桌板,沾湿了手指,给她写了“周野”二字。
这是他第一次以象形的模样呈现在少女面前,第一个字,板板正正,第二个字,有一个叉着腰站着的人,多像他平时生气瞪着慕悦的样子。她盯着盯着就肯定道,“它和你好像。”
“什么像不像的。”周野跟不上女孩儿的思路,只能笨拙地应和,“你之前又没见过。”
“谁说我没见过。”她勾着唇嬉笑道,“你每天都在我面前呢。”
鸡同鸭讲。
“所以你答应跟我学了,不许食言。”他跟不上也不会硬跟,话题一转回到原来的地方,要她确定了以后不当文盲。
“嗯,你让学我就学。”她打心底不排斥认字,毕竟之前也没什么过节,“他们说女孩子读多了书没人要,我以为你也这样。”
周野想也不想就反驳,“狗屁。我觉得会读书的女孩子可厉害了。我妈就很会读书。但是她上学上一半儿给我外公绑回家嫁人了……我小时候读书认字儿都是我妈教的,后来她不在了我也就懒得学了。”
“你妈妈?”慕悦脑子里转不过来,问他,“你妈妈我要叫什么。奶奶还是……”
问住他了。
其实他不想让慕悦喊“奶奶”,因为这张口一开,他心里的罪恶感就更重了,没法心安理得地跟她睡觉。但是他们既然要上床,他们肯定要上床。
“就伯母吧。你也不是我老婆,别瞎喊。”他及时止住了自己邪恶的念头。
“伯母。”她悄悄地跟着念,“伯母会读书这件事让你觉得很骄傲么?”女孩儿脑子里对读书没概念,她不认识任何一个会念书的。
“那肯定。她是我们屯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女学生。”尽管已经十几年没回老家给母亲扫墓,没去看望她老人家了,但他想起那位勤劳的女人,脸上还是会流露出崇敬和思念。
第34章 | 0034 三十二 慕娇
故事到这里,他俩原本该是准备安心过日子的状态了,看起来没什么好写的,毕竟二十一世纪,大家生活都挺安定、平稳的,基本不存在特别值得写进小说里的大事,或者说,让这本书变成大长篇的变数。
可生活这东西最大的特点就是,谁都不知道意外和惊喜什么时候来,来的到底是什么。
所以我不得不暂时放下他们那些普通、平淡的日常,让一件始料未及的变数先插进来说。嗯,一定要插进来,这是周性男人不许我隐瞒的事实。
大概是他们一起生活了快两个月,房东那边拖拖拉拉终于点头肯让他加装防盗门,但是约的师傅上门安装要在一周之后的,这么个时间点。他和往常一样在工地上班,慕悦和往常一样在早餐店上班。
准确的说是下午一点零三分二十八秒。
他正准备找个阴凉的地方躺下来午休十分钟,她正在后厨洗碗、拖地做当天的扫尾工作。他们都不在家。但很奇怪,有其他人在他们家里。
“嘟嘟嘟”周野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他躺在还没建好的建筑下面,平静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摁下了接听键,应答,“姐,怎么了?现在才一点,小悦应该还没到家呢?怎么这么早给我打电话,是不是她身体不舒服请假提前回家了?”
“不是小悦。”对方给他通风报信的时候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语气里有点恨铁不成钢,“你这个人真是的,害,以前做的事情也不知道收拾干净点,这让小悦了知道可不得了。”
“嗯?”这话给他听懵了,一下子从地上坐起来,反问她,“啊?发生什么了。”
对方回答的时候虽然有些迟疑,但支支吾吾地也把话继续说下去了,“就之前经常跟你回来睡觉的那个女人,她突然来了,现在在你家等你呢,我们已经和她说了你不在。她不肯走,非要见你本人。”
“……谁?你说谁来了?”周野以为自己幻听,整个人像被打几拳一样从地上蹿起来,“她人长什么样,你说给我听听。”
手机那边突然没声了。通话被递交到另一个女人的手里,熟悉又陌生的女声从声筒里传来,娇媚,和她的名字一样,“野哥,我是阿娇,你不会忘了我吧?”
周野听到这个名字,吓得从地上弹起来,觉得地板烫脚,眼神闪烁地在四处扫来扫去,就是找不到一个能安放的地点,嘴上也说不出一个字。
怎么会是慕娇,自己睡过那么多女人,为什么现在找上门的会是她。二月份的时候她不是因为自己出价低,说以后再也不来了么。
“啊……”他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是欢迎还是不欢迎,头脑混乱地在原地来回打转。她知不知道慕悦逃了。不知道?不,她肯定知道。那她知不知道丫头上他这里来了?是来找他要人的?
他在做思想斗争的这段时间里,只给对方听见了不稳定的喘气声。
对方不纠结,主动给他找台阶下了。妓女都会这套。“哥~是不是不方便接电话?我可以在家里等你下班。”对方话说了一半,又给他来了剂猛的,“我看屋子里还有女人的内衣,野哥是不是有别人了?嫂子?我就想和你见一面,见完我就走,保证不打扰野你们的安静,不让她知道我的存在。”